周翡心里“咯噔”一聲,差點直接把刀拔/出來。
????然而下一刻,她耳根輕輕一動,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非常輕的衣服窸窣摩擦的聲音——只有衣服迎風(fēng)擺動的聲音,來人腳步太輕了,要不是他不想掩蓋行蹤,周翡是察覺不到他存在的。
????她本以為漫山的崗哨都和自己半斤八兩,沒想到角落里居然還藏著高手。
????就在周翡開始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泄露形跡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了一陣要斷氣似的咳嗽聲,按在她肩上的手隨著主人這一陣咳嗽,不由自主地往下壓了壓,似乎是那人連站都站不穩(wěn),將她當成了一個人形的扶手。
????周翡小心翼翼地回過頭去,只見這個最里面的黑牢里關(guān)著一個形銷骨立的中年男子,他整個人方才藏在陰影下,又無聲無息,乃至于她完全沒察覺到這還有個活物。
????這人兩鬢斑白,身著布衣,肩背雖然不駝,但也不怎么直,一臉清苦落魄,像個人形的“窮”。他對周翡輕輕地搖搖頭,沒來得及說什么,隨即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聽得周翡胸口一陣發(fā)悶,差點要跟他一起喘不上氣來。
????不遠處的人好像頓了頓,大概是不想靠近這個癆病鬼,他嫌棄又厭惡地低低“嘖”了一聲,轉(zhuǎn)道往遠處去了。
????那中年人這才放開周翡,按著自己的胸口,靠在旁邊休息,氣息十分微弱。
????周翡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刻走,小聲說道:“多謝……前輩,你沒事吧?”
????中年人抬頭看了她一眼,周翡對上他的目光,心里無來由地一驚,那是一雙渾濁的、有些死氣沉沉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叫人心頭無端一緊。
????那人淡淡地說道:“哪里來的小丫頭,好大的膽子。”
????四十八寨中,隱世高人無數(shù),不少人像王老夫人一樣,看起來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老翁老太,卻說不定有一手神鬼莫測的功夫。周翡見識不多,出了門不知道柴米油鹽是怎么賣的,唯獨見過的高手多得數(shù)不過來。
????可是那些寨中長輩們……包括李大當家在內(nèi),沒有一個人像眼前的中年人一樣,給她一種說不出的壓力——哪怕他看起來比周以棠還虛。
????周翡不由得帶了幾分慎重,回道:“我家中有一兄長,獨自外出的時候被他們捉去了,不得已來尋,打擾前輩了。”
????中年人半合著眼,又道:“哦,師承何處?”
????他這話可謂十分無禮,帶著些許發(fā)號施令慣了的居高臨下,態(tài)度卻又十分的理所當然,讓人覺得他好像天生就該這樣說話一樣。
????周翡猶豫了一下,她不知眼前這人是什么來路,又深知自己沒什么經(jīng)驗,恐怕給四十八寨找事。
????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頗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慢氣,然而涉及到家里,全身沉睡的謹慎小心便齊刷刷地蘇醒了。
????可惜周翡從小不會胡說八道,讓她臨時編一個,她也編不出來,便只好半藏半露道:“家里留著些祖上傳下來的功夫,爹娘隨便傳,自己胡亂練,強身健體而已,我們家里人丁稀少,總共三口人并兩個親戚家的兄弟姊妹,談不上正經(jīng)門派?!?br/>
????那中年人“嗯”了一聲,也不知道信了沒有,反正是對她失去了興趣,擺擺手示意她可以滾蛋了。
????周翡其實有點獨,不太愛搭理陌生人,但見這人憔悴的樣子,她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周以棠。
????白天在地洞里,她聽謝允三言兩語便掃過千軍萬馬,臉上雖然沒露出什么,心里卻不由得七上八下,一時擔(dān)心她爹四處奔波沒人照顧,一時又覺得他既然那么威風(fēng)凜凜,名醫(yī)與侍從一定多得很,走了這么多年,連一點音訊都沒有傳回過寨中,還能記得她們母女么?
????她種種復(fù)雜的擔(dān)心不由自主地移到面前的中年人身上,忍不住問道:“前輩是病了么?”
????那中年人似乎沒料到她主動跟自己搭話,微微愣了愣,才簡短地說道:“一點舊傷。”
????周翡“哦”了一聲,每次她搜腸刮肚找不到什么話好說的時候,就恨不能有個李妍附體,她想了想,取了個饅頭,從牢門的縫隙里遞了進去。
????中年人神色有幾分奇異地打量著她。
????“這是我從崗哨亭順來的,”周翡解釋道,“他們自己吃的,沒毒。我看那些飲食里的藥很傷人,前輩既然有傷,能少吃一點是一點吧?!?br/>
????那中年人伸手接過,拿著還有些余溫的饅頭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好像這輩子沒見過饅頭長什么樣似的,而后他也不道謝,只是淡淡地問道:“你方才說的兄長被他們關(guān)哪了?”
????周翡茫然地搖搖頭。
????中年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敢亂闖?你可知此地主人是誰?”
????謝允說是“一幫不太體面的江湖朋友”,他大概估計出自己說了她也不見得知道,于是略去了。
????中年人道:“‘活人死人山’你總聽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