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從恩師那里告辭,直接回到了家中,歌樓那兒卻有人從勾欄上探頭來問:“陳凱之,考的如何?”
都是鄰居,這歌樓里的女子都知道陳凱之考府試去了,這歌樓便是黑網(wǎng)吧,黑網(wǎng)吧里的人反而對學里的規(guī)矩了若指掌,什么時候考試,什么時候上學,什么時候沐休,畢竟生員就是她們的主要客源。
只是現(xiàn)在天色還早,按理這些姐姐們是不會這么早起的,今日卻一個個探頭來問,足見她們對陳凱之學業(yè)的關心。
陳凱之仰著頭,站在竹籬笆邊,正待要說一句尚可之類的話。
樓下卻不知哪個公子哥路過,似乎也是這歌樓的常客,立即笑嘻嘻地道:“姑娘們可有所不知了,陳生員這一次交了白卷,考試沒有墨水,真是命啊,平時這般用功……”
陳凱之不禁苦笑,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歌樓上的歌女們便頓時縮了頭回去,想來也不知怎么安慰這個可憐的小書生,又很為小書生惋惜。
陳凱之又收獲了許多的同情,比如他剛進了房里,那歌樓的龜奴便賊頭賊腦地來了,同時帶來了幾個煮了的白雞蛋:“幾位姑娘讓我送來的,陳生員不要沮喪,不就是考不中嗎?你年輕呢,今年不行,后年繼續(xù)就是,東街那個柳老相公,他大器晚成,年過七旬才中了榜,不照樣……哎……不說這個了……”
這人叫二喜,陳凱之和他還算相熟,也不客氣地剝著雞蛋殼,這時考試結果還沒出來,也不便說什么,這樣其實也蠻好,還有雞蛋吃。
倒是為了應和,他便痛心疾首的樣子道:“是啊,時也命也,這是老天注定的事,我是看得開了,不中就不中吧。功名利祿,于我如浮云焉。”
適當?shù)臅r候裝裝逼,其實還是很有益于身體健康的,至少等待考試結果的忐忑心情,隨著這浮云一樣一掃而空。
二喜心里就跟著難受了,陳凱之若是捶胸跌足一下,痛罵幾句考試不公,他倒是覺得正常,可是功名利祿都成浮云了,陳小生員,這莫不是失心瘋了哇。
他嚅囁著不知該說什么好,心里不禁越加同情起來,陳凱之的努力,這是歌樓上下都看得見的,結果沉沙折戟,這怎么受得了?哎……
其實也只能一聲嘆息。
…………
各縣的試卷全部封存之后,考官便需將試卷押解至府學,府學的學正會同數(shù)個閱卷官,開始閱卷。
對于大陳朝來說,任何的一場考試,都是不可小視的事,因為考試牽涉到了功名,而功名就意味著特權,朝廷對于讀書人的優(yōu)待,是絕不可能濫發(fā)的。
府學閱卷之后,覺得合意的卷子,便會勾一個紅圈,這便是中試了,當然,中試的卷子還需送到更高的學政去,學政衙門的主官乃是提學,位高權重,掌數(shù)府的學務,最后由他進行最后的審核,再確定名次,放出榜去。
這里頭任何一點疏忽,都是絕不容許的,甚至于在閱卷的地方,會有專門的書吏記錄下閱卷官之間的討論。
張學正高坐在府學的明倫堂里,看著這堆積如山的卷子,一篇篇的過目,幾個協(xié)助的閱卷官,也都各自在自己的案頭,或是顯得不耐煩,若是遇到了好文章,才忍不住聚精會神地多看幾眼。
冉冉燭火照得他們面色陰沉,這些人,某種程度來說,決定了整個金陵府縣學生員的未來,可能只是起心動念之間,許多人的命運就此改變。
今年的試題是泰山何其高也。
這泰山何其高也,其實表面上只是讓人去描寫山峰的巍峨,可實際上卻暗藏了玄機。
在大陳朝,泰山意寓著天命,所以天子們登基之后,都需去泰山進行封禪,正因為如此,泰山是某種精神上的象征,正因為如此,文章對于泰山之高,必須無限的拔高,這很考驗考生們的水平。
連續(xù)看了幾篇文章,都不甚理想,不是過于呆板,就是水平有限。
張學正面上雖是笑呵呵的,卻是呷了口茶潤了潤嗓子,眼底深處,帶著幾分失望。
他打起精神,正待要繼續(xù)看下去,不遠處,一個考官卻是咦了一聲。
張學正朝那考官看去,那考官卻是閉目沉思狀,良久,依舊顯得猶豫不決。
張學正便好奇地道“怎么了?”
那考官便起身離坐,徐徐走到了張學正邊上,道:“這里有一張奇怪的卷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