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夫妻今天也在明算賬 寧漳城
有一大片蘆葦蕩,?秋風(fēng)拂過,吹落一地輕盈柔美的蘆花。幾只白鷺停在一旁,黃趾半踩在水中,?低頭淺啄自己的白羽。忽然間,?白鷺仿佛意識到什么,?猛地振翅高飛,留下鳴叫聲在此地不斷回旋。只見原先平靜的水面倏然變得湍急,蕩開一圈圈漣漪,?涌到周遭的巖壁上,發(fā)出嘩啦啦的水聲。蘆葦叢激烈晃動著,一茬茬倒了下去,栽進(jìn)水里瞬間吸滿了水,沉甸甸的,?再也直不起身。一座黑塔從蘆葦蕩下緩緩升起,?矗立在此間,?散發(fā)著一股陰冷之氣。酉時時分,?天邊夕陽溫柔絢麗,光灑落人間,?給黑色塔身披上一層碎金色的外衣,?褪去幾分寒。黑塔之上,?不斷有人跑出來,墊著腳站在塔窗前往外探望,不敢置信地道:“這這這……我們,?我們這是出來了?”“姐姐!快看!是太陽!我們出來了!我們出來了!”鶯啼拉著繡娘的手,?瞪大雙眼,?滿臉興奮,?“阿歡姐姐他們成功了!”繡娘遙望前方半掩在云中的落日,?許久不見天光的雙眸被刺激得一直掉淚,但她怎么也不愿閉上雙眼,強(qiáng)忍著哭腔:“我以為此生,我們只能死在暗殿里,沒想到?jīng)]想到……”繡娘再也說不下去,掩面而泣。一時之間,歡呼聲和哭泣聲充斥著這座黑塔。唯獨(dú)黑塔頂層,一片靜寂。鬼魚王破落不堪的尸首橫亙在地面,漂亮輕盈又尖銳的魚尾不翼而飛。旁邊,簡歡推開砸落在地面上的石塊,撿起下方的一顆魚牙齒,吹了吹牙齒上沾著的土,妥帖地放進(jìn)芥子囊中,偏過頭脆生生問:“沈寂之,你好了沒?”“快了。”沈寂之正蹲在鬼魚王被砸得慘不忍睹的腦袋前,用劍撬開閉合的嘴,去拔里頭幾顆未掉的牙齒,側(cè)臉認(rèn)真。見狀,簡歡也沒再催他。先前忙著打架保命,她還沒來得及觀察此地。簡歡一路挖走巖壁上嵌著的夜明珠,順著甬道朝前。越往里,她的眉蹙得越緊。只見甬道周遭疊滿了一具具骷髏,有些骷髏身上還穿著船夫的衣裳。鬼魚王劫船,不止要船上的商貨財寶,是連人也一并拉走的。簡歡原先以為這些人的下場是被賣成奴隸,但現(xiàn)在看,恐怕不是。甬道盡頭,是一扇殿門。此刻殿門開著,簡歡停下腳步,屏住呼吸,抬眼看去。里頭一個偌大的水池幾乎占據(jù)了全部空間。水池池面平靜,慘白的夜明珠光下,黑紅色的血水像無數(shù)只幽冷的鬼眼?!坝悬c(diǎn)麻煩?!蓖蝗婚g,一個清冷的聲音在簡歡身后響起。簡歡全部心神都被這血池占據(jù),這一刻嚇得心臟驟停。沈寂之看著殿中情形,有些嫌棄地輕嗅自己的手背。雖然用清潔術(shù)洗了很多遍,但總感覺沒洗干凈,還留有鬼魚王那惡心的粘稠感。簡歡閉眼深吸一口氣,抬手輕拍快要跳出來的心臟。沈寂之掃她一眼,目光落在殿中那一池的血水,和角落堆著的干癟人尸,腳上一邁,擋在殿門口,隔絕簡歡的視線:“這你也怕……”“怕你個頭!”簡歡怒道,“你走路能不能有點(diǎn)腳步聲!!”“……”沈寂之被她吼得眼睛飛快眨了下,腳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他安靜片刻,掃她一眼:“我不是走過來的?!焙啔g直覺他沒好話:“?”沈寂之語氣平平:“我御劍過來的,怎么會有腳步聲?”簡歡:“……”-“安泰坊五排十九院?”蘆葦蕩一旁的空地上,沈寂之看著樂師背上的梅宜,微微蹙眉?!皩?。”柳綠將桃紅交給鶯啼照顧,她眼帶祈求之色,“沈公子,柳綠能和您一起去嗎?若夫人醒了,需要照顧,柳綠也能幫上忙?!鄙蚣胖肓讼?,倒也沒拒絕:“可。”前邊,簡歡正在和漳州趕來的鎮(zhèn)撫司修士們交涉?!鞍パ?,你們可總算來了!”這里這么多人需要安置,簡歡和沈寂之是絕對不可能代勞的,開玩笑,安排好這些人,得花費(fèi)多少人力物力財力?那還是交給鎮(zhèn)撫司最好不過。九州大陸各修仙門派每年都要撥一大筆款項(xiàng)給鎮(zhèn)撫司,玉清派身為首屈一指的大門派,給的錢只會更多。那他們不能拿錢不做事嘛。帶頭之人也是玉清派弟子,他朝簡歡作揖:“羽長老一聯(lián)系我,我就立馬行動了,不過集結(jié)人手耽擱了些時間,勞師妹久等?!薄皼]有沒有,馬師兄客氣了,我們也沒等很久?!焙啔g擺擺手,立馬拉著對方四處走動,想盡快把事情交接出去,她指著空地上躺著的百來人,道,“這些人是謝家的人,先前江上遇險,我們給他們喂了活死蟲放芥子囊里帶走,現(xiàn)下悉數(shù)交給你們治了哈,啊,對了!”簡歡輕踢謝遠(yuǎn)英的腳底板:“他的舌頭被人割了,也勞煩你們的藥師給他治治,藥錢什么的,他出得起,盡管用好的藥材。”馬師兄點(diǎn)點(diǎn)頭,剛打算仔細(xì)瞧瞧,簡歡又馬不停蹄催著他走到一邊,指指黑塔,指指或坐或站或躺的人群:“里頭的人我們都撈出來了,他們問題都不大,你們事后幫他們找找家人,做做心理輔導(dǎo)什么的就可以了……”“心理輔導(dǎo)?”馬師兄不解。簡歡:“就是好好安撫他們,不要讓他們因此事生了心魔。”“噢~”馬師兄恍然大悟。“好了!”簡歡拍拍雙手,喜笑顏開,“差不多就這樣,這里就交給師兄你了,我們有些私事需要處理,先走一步。不過我們接下來幾日都還是會留在寧漳城,有什么事玄天鏡上隨時找我,我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話音剛落,馬師兄眼前一花,他師妹人影就沒了。簡歡飛到沈寂之那,抓起柳綠,催道:“快快快,走走走?!鄙蚣胖畬⒈持芬说臉穾熇纤膭?,跟著簡歡快速離開。雖然沒什么,但他們把整座黑塔值錢的東西全拿走了,沒剩下一丁點(diǎn)油水給鎮(zhèn)撫司,總覺得怪不厚道的。-城內(nèi)禁飛,一行人避開眾人,拐入安泰坊,朝五排走。安泰坊靠近城門,不是主城區(qū),住在這的居民,三教九流都有。落日徹底沉入江面,暮色傾瀉下來,不少戶人家已點(diǎn)了燈,溫暖的燭火跳動,將吃飯的一家人背影映襯在窗前。幾人從窗下快速經(jīng)過,直往目的地走。五排聽著挺靠前,但卻在最里面,越往里,房舍便愈發(fā)簡陋,巷道角落里還堆著不少垃圾。拐角處掛著個沾滿了灰塵的破燈籠,燈籠早已不亮,晚風(fēng)吹過,顫顫巍巍地晃。就著月光,簡歡和沈寂之打頭,拐進(jìn)五排。忽而,沈寂之的目光一凝,身形微頓。簡歡也是輕輕挑眉,不動聲色地瞅了沈寂之一眼。只見前方一個小破院門口,坐著五個袒胸露臂的彪形大漢。他們腿上放著寬口的大砍刀,雙手環(huán)胸,一臉兇橫,像是要吃人。小院墻上,用黑炭灰寫滿了歪歪扭扭的‘還錢’兩字,令人觸目驚心。柳綠瞪大眼睛,有些害怕地朝簡歡貼過去。簡歡小聲安慰:“莫怕莫怕?!彼钢干砼缘纳蚣胖八攀亲钆碌哪莻€?!鄙蚣胖骸啊蹦菐讉€彪形大漢已經(jīng)看見了他們,整齊劃一地轉(zhuǎn)過頭來,濃眉大眼上上下下打量著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暫時沒什么動作。這幾人長得好,看起來貴氣逼人,也不知道到這旮沓干啥。他們都已經(jīng)拐過來了,也不好往回走。沈寂之心中沉吟片刻,雙手負(fù)于身后,輕邁雙腿,目不斜視地從那五人面前走過去,頗有種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悠然氣質(zhì)。簡歡努力繃著臉,生怕自己笑出來,拉著柳綠跟在沈寂之后頭??丛谒谴姆萆?,她就不戳破他的身份了。五名大漢面面相覷,其中一人沙啞著聲音:“這群人干啥的?”“不知道啊,看著毛病兮兮的?!薄澳銈兛匆娏肆T,有個女人暈著呢,人販子?”“也不像,那打頭的小姑娘小白臉怪好看的,犯不著當(dāng)人販吧,干啥不能撈錢啊?!薄耙矊?,那他們往那走干啥?想不開要跳江?”“算了,也不關(guān)我們的事,奶奶的,這個劉老頭什么時候回來!不會死外頭了罷!”“晦氣,老二劉強(qiáng)幾波人都在找他,這死老頭真能欠啊,欠那么多,他能活著把錢還了?”“……”五排再往里,是死路。沈寂之沉默地望著前方月色下,泛著淺淺波光,看不到邊的江面,平靜地闔上了雙眸。簡歡死命捂著嘴,烏眸里都是笑,她用手戳了戳他:“哎,沈寂之,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沈寂之:“沒有?!薄啊焙啔g,“我還沒說什么話呢!”沈寂之看她一眼:“父債子還,天經(jīng)地義?”簡歡笑瞇瞇地點(diǎn)頭:“對。”沈寂之冷呵一聲:“他做夢?!逼毯?,一行人回頭,在五名彪形大漢奇怪的眼神中,匆匆離開,趁五人不察之時,繞到一邊,翻墻而入。因門外有人,他們?nèi)虥]有發(fā)出任何動靜,也未點(diǎn)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