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采菊東籬下
事實上,任琮先前猜得并非完全錯誤。至少有一點他猜對了,張潛的確是被任全那天的話,給刺激到了。
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jì)的中國人,即便是對歷史了解較多的文科生,他也沒想到,自己曾經(jīng)津津樂道,并且在社交媒體上作為華夏文明的曾經(jīng)輝煌的明證,跟人打了無數(shù)次嘴仗的巍巍大唐,竟然曾經(jīng)爛到過這般地步!
上至宰相,下至縣尉,都明碼標(biāo)價,花錢就可以買到!
而由隋代創(chuàng)立,在唐初逐步發(fā)展起來,并且經(jīng)過驗證切實可行,也將中國封建社會推向巔峰的科舉制度,在這會兒,竟然徹底被擋成了擺設(shè)!
從“圣明天子”李顯第二次即位,到神龍三年九月現(xiàn)在,在短短不到三年時間里,從皇后、皇后的兄長韋溫,安樂公主和婕妤上官婉兒四人手中“批發(fā)“出去的大小官職,竟高達八千余!
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只要有錢,你哪怕是個白癡,也可以混入國家管理者隊伍!
這不僅僅意味著官員選拔制度的徹底崩壞,還意味著社會秩序也到達了即將崩潰的邊緣!
誠然,科舉制度與后世的高考一樣,屢屢遭研究者詬病。
可科舉制度的出現(xiàn),卻讓決定人命運的不再僅僅是血脈。理論上說,它提供了一條從社會底層向上爬的通道。讓即便出身不夠“高貴”的人,只要憑著個人努力學(xué)習(xí),有朝一日也能成為國家政策的參與者,與鳳子龍孫們,一起坐而論道。
誠然,一張考卷決定終身,有諸多不足之處??婆e制度,也未必能選拔出合格的人才。
但是,科舉制度,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卻盡可能地,將蠢貨排除到了國家管理者隊伍之外!
誠然,科舉制度,與后世高考一樣,也會被很多人鉆空子。
但是,科舉制度,在這個時代,卻跟后世高考一樣,是中國身處社會下層和底層者的后代們,不通過暴力手段改變命運的最后希望,也是最后的公平!
而張潛從任全嘴里,聽到的是什么?是有錢可以決定一切!
那些從皇后、公主和上官婉兒等人手里批發(fā)出去的“斜封官”,不僅僅是獲取了等職候補資格。任全還親口告訴他,只要花錢到位且運作得當(dāng),將候補變成實缺,也有很大可能實現(xiàn)。并且,還舉出了若干現(xiàn)實中的經(jīng)典案例!(注:斜封官,是當(dāng)時正式官員,對買官者的稱呼。)
你以為那些花了上成千萬吊開元通寶,買到官職,又花了成千上萬吊去運作上任的家伙,只是為了光宗耀祖,或者只是為了過一把當(dāng)官的癮么?怎么可能!
張潛哪怕不用問,都可以推斷出來,那些花錢買到官職并運作到了實缺的家伙們,上任之后,必然會橫征暴斂,將最初的花費,十倍,乃至百倍撈回去!
貪欲,會將他們迅速變成一群虎狼。
而這些虎狼吞噬的對象,絕對不會是那些五姓七望,也不會是王侯將相的后人,更不可能是李家的鳳子龍孫!
那些花錢買官者最終收回本錢的目標(biāo),毫無疑問會是尋常升斗小民,特別是像張潛這些看上去較有油水,偏偏在大唐又舉目無親者!
從這種角度上說,張潛越是努力把他的小日子過滋潤,就會越快成為虎狼的“獵殺”目標(biāo)。
雖然他清楚地知道,對巍巍大唐來說,眼前這些,都不過是“陣痛”。持續(xù)不了太長時間,等李隆基即位之后,就會迅速被撥亂反正。
雖然他清楚地知道,李隆基即位之后,開元盛世緊跟著就會到來,然而,他卻無法保證,自己能平安活到“陣痛”的結(jié)束!
那天,跟任全聊過之后,張潛立刻變得神不守舍,哪怕是紫鵑在門外數(shù)錢的聲音,都無法再吸引他的注意力。
經(jīng)過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他最后痛苦且無奈地得出了三個結(jié)論。
第一,如果他想平安活到李隆基即位那一天,必須遠(yuǎn)離長安城。如果有可能的話,一次都不進城才好。
第二,除非扯旗造反,即便是躲在莊子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他也未必能躲過貪官污吏的獵殺。
第三,既然躲不過去,也沒造反的本事。他最好的選擇,就是把自己也變成一只“虎狼”,至少,得用最快速度,將自己偽裝成“虎狼”的同伙。
綜合以上,他想平安“茍”到李隆基做皇帝那一天,就必須盡快買到一個官職。并且官職還不能太小。太小了,仍舊是一條小魚,不夠被大魚一口吞。
所以,輾轉(zhuǎn)反側(cè)的一夜之后,張潛就開始了瘋狂的香水“研發(fā)”生涯。
通過香水,淘到人生第一桶金。
通過人生第一捅金,把自己混入“虎狼”隊伍。
通過把香水事業(yè)帶來的巨大利潤,與其他既得利益者分紅,盡快將一些別人輕易不敢招惹的“大魚”,變成自己的同伙,至少對外造成自己同伙眾多的這種假象。
通過眾多“大魚”的遮擋,自己躲在陰影里,茍起來,茍一個亂世平安!
這個計劃不能算完美,甚至可以說是漏洞百出。然而,這已經(jīng)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佳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