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淵也來了興趣:“就如那個村子一般么?”
“那不成。這是郡王府,后苑這個角門是日常送菜送柴的車出入的,設成迷魂陣車夫不得愁死。也不能安獸夾什么的,只作警報,不能傷人。我是這樣想的……”筆尖在角門處劃了幾道線條,“以繩索布陣,觸之即響。只是此陣需得活絡,夜間啟動,日間關閉,要便于操作,我不能每天去布陣收陣。如何做到方便地一收一放,有些費腦筋。”
宋淵看了一陣,忽低聲說:“我能幫你想想么?”
她眼底微微一閃,嘴角不自禁浮起狡黠的一朵笑意。她等這句話好半天了呢。
他另拿了一張紙在上面勾勾畫畫,畫了一只張著大嘴的蜘蛛形狀的玩藝:“此物叫作鐵蛛,可以用精鐵打制。將繩索一頭安在蛛腹中的轉(zhuǎn)軸上,收入蛛腹。另一頭裝磁石。在蛛背部位有機關,按一下可彈出繩索,吸到對面鐵蛛上。按兩下就能收回。
不語的繩索陣曲折多變,要用到數(shù)個鐵蛛。每只都按也麻煩,我可做改進,只需按首尾兩只的機關,中間的鐵蛛在受到上一只鐵蛛磁石的撞擊之后就可以自動……自動彈出……就,就方便多了……”
他一開始專注于繪圖和講解,說到最后抬起頭來,看到墨不語一對烏瞳一瞬不瞬看著自己,忽地緊張起來,話尾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眼神躲躲閃閃,臉都紅了。
她展顏一笑:“你怎么這么厲害?是如何學會這些的?”之前聽河朔縣令說他會從門內(nèi)開鎖,隨手就能做個飛天爪,身上還帶著暗器扳指,就知道這小子有一手。果然不負她望。
“八面崖上,偷學的?!彼f。
她心中不由一陣暗涌,強自鎮(zhèn)定:“你,學到了多少?”
“很多。”
自阿姐暴打匪匠王保,再也沒有匪匠敢拿宋淵當活靶。即使宋淵一副傻兮兮的樣子到制作機關器的工場轉(zhuǎn)悠玩耍,也沒人理會,只在嫌他礙事時踢幾腳。宋淵挨打時總是一聲不吭,只抱著頭像只悶悶滾動的棉花包。
然而傻子就是傻子,老是被打也喜歡跑去玩,撿地上的碎鐵破木頭當玩具。
有個名叫阿德的小匪匠心地好,每當看到他挨打,便招呼他:“來來,到哥這邊來打個下手!”
宋淵便爬去阿德的小石屋,爬到他腳邊,暫得一時安全。阿德大他幾歲,手巧的很,是工場的得力巧匠。每每吩咐宋淵幫他扶個東西,扛個重物,宋淵便如小狗一般歡歡喜喜全力以赴。不過為了裝傻裝到底,他也常常故意出錯添亂。阿德卻從不打他,只笑罵:“你個傻子?!?br/>
阿姐見他有了個喜歡的去處,樂得不必漫山嶺地尋他,就由他每天在工場混。
最多的時候,宋淵就靜靜坐在地上看阿德干活,似是看得出神。阿德偶然會覺得有些迷惑,多看他一眼,這時會發(fā)現(xiàn)他哪里是看得出神,只是兩眼發(fā)直呆掉了。阿德笑道:“就說嘛,你能看懂什么???傻子?!?br/>
他哪里知道宋淵不但看得懂,還在悄悄地學。宋淵原就聰慧過人,天份極高,對機關器械有超乎常人的領悟力,阿德經(jīng)手的每一件機關器的工藝他都暗暗學會了,實際上工場里其他工匠的手藝,他也借著四處亂溜達偷師了個七八分。八面崖的工場由一座座石屋和矮墻隔著,看著亂,其實規(guī)矩嚴格,每個工匠經(jīng)手的圖紙和流程都是分段的,同一件機關器要從好幾名工匠手中走過才能完成。負責各加工階段的工匠也不能輕易到其他人的場地去。
這些規(guī)矩就是為了不讓整套技術被同一人掌握。
誰也沒注意到有個人哪哪都混進去過,就是這個傻子人質(zhì)。
他卻也不是沒有露出過馬腳的。
有一次,阿德做一架機關器時遇到難題,總也處理不好,足足卡了兩天兩夜過不去,憋得嘴上冒了幾個火瘡,最后索性把東西一丟,出去散心去了。
足足旁觀了兩天的宋淵其實早就看到癥結(jié)所在,一時沒有忍住,趁阿德離開,調(diào)了一個小小的齒輪,然后躺回屋角繼續(xù)裝睡。
阿德回來后,氣急敗壞地拎起機關器想接著懟,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問題已經(jīng)解決了。他也是高手,很快發(fā)現(xiàn)是小齒輪動了個位置。
阿德沉默了,小屋里一時安靜。
屋角的宋淵雖閉眼作死豬狀,卻分明感覺到阿德審視的目光落在臉上。他暗暗后悔自己冒失。
這時外面有匪匠大聲嚷嚷:“阿德,你還沒弄好嗎?請哥一壺酒,哥就幫你看看!”
阿德沒有立刻回應。宋淵的額頭緊張得冒出汗來。
卻聽阿德終于高聲道:“真是老天替我省這壺酒!我方才把東西往地上一撂,巧了,恰恰把毛病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