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沉,暮色初降,風(fēng)攜帶著秋日涼意回旋在殿宇屋檐翹角,風(fēng)聲嗚咽,聞之凄愴。
已經(jīng)換了一身墨底繡暗銀曼陀羅寬袍大袖的扶笙步履從容行走在去往天賜宮的甬道上。
宮人們低垂著頭,打了宮燈行走在三尺開外的兩側(cè),目光盯著腳下的青石路,不敢輕易移動半分。
本朝女主天下,但誰都知道真正的掌權(quán)人是眼前這位淡漠孤遠(yuǎn)的秦王殿下。
傳聞里,他有兩點:絕美、決斷。
縱橫四海天地慚,冷凝高華日月羞。
而在宮人們心里,秦王殿下有三點:高冷,禁欲,又高冷又禁欲。
高冷的秦王殿下在今日之前從來不夜間進(jìn)宮,更不會同一天進(jìn)兩次宮,尤其是身邊不帶任何侍衛(wèi)的情況下。
所以,他今夜的舉動讓宮人們惴惴不安,連呼吸都要斟酌著力度,唯恐一個不小心亂打噴嚏亂放屁引來殺身之禍。
眾人心照不宣,動作越發(fā)小心翼翼。
經(jīng)過明渠之畔時,有個宮人突然看見半空飛了個孔明燈,火光熒熒,仿若流星剪了尾巴越飛越遠(yuǎn)。
“呀!”
那宮人驚呼。
竟有人如此大膽在宮里私放孔明燈!
她這一喊,眾人也都停下腳步抬目看向半空,當(dāng)看清孔明燈出自于長樂宮方向時,眾人霎時扼緊了呼吸。
扶笙亦停了下來,幽邃的目光在孔明燈上定了一瞬,側(cè)目看向方才發(fā)出驚呼的宮人,聲音幽涼似冰雪,“你速速去長樂宮,將私放孔明燈的人帶過來!”
那宮人應(yīng)聲后迅速前往長樂宮方向。
有了這么個小插曲,扶笙索性也不走了,在鳳臨池旁邊尋了個亭子坐下,安靜等著。
不多時,先前去往長樂宮的宮人匆匆回來,身后跟了一個長相俊美的男子,著暗紅蓮紋錦袍,有風(fēng)輕卷袍角翻飛,似紅蓮業(yè)火于黑夜中生,他腳步輕緩,不疾不徐,嘴角噙著意味不明的笑,于亭子外止步,微微躬身,“見過七殿下。”
“奚文君?”扶笙垂眼看著亭外的人,眼神微涼,“方才的孔明燈,是你放的?”
奚恒,封號文君,與“貴、賢、德”三君并列四妃,卻是在白三郎之前最受女帝寵愛的男妃。
“那孔明燈,是我放的?!鞭珊愎┱J(rèn)不諱。
扶笙眼角浮現(xiàn)幾許譏誚,“若是本王沒記錯,如今的長樂宮是你在打理,你便是這么垂范后宮的?”
奚恒默了默,半晌才輕聲道:“我只是……太久沒有見到女皇陛下,想借孔明燈為她祈福。”
扶笙偏移開目光,望向幽沉黑暗的天空。
奚恒繼續(xù)道:“聽聞陛下她……有身孕了是么?”
扶笙并沒有回答奚恒的話,清冽的聲音讓人聞之顫栗,冰刺一般穿過耳膜,“你最好祈禱那個孔明燈上沒有任何秘密,否則本王不介意讓你也去給白側(cè)君殉葬。相信由你去陪著白側(cè)君,女皇陛下會很放心。”
奚恒眼睫微垂,睫毛下一雙好看的眼睛里劃過幾許幽光,“七殿下明察,我若敢有半分異心,任憑處置?!?br/> 扶笙站起來,冷冷瞥了奚恒一眼,寬袖一拂,大步朝著天賜宮走去。
確定扶笙和那幫宮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奚恒的貼身太監(jiān)才長吁一口氣,“嚇?biāo)琅帕耍疫€以為七殿下會為難您。”
奚恒看著扶笙遠(yuǎn)去的背影,譏諷一笑,“他便是再權(quán)傾天下,也管不到后宮來,別忘了,本君才是長樂宮如今的主人,自古外朝內(nèi)廷互不干涉,他還沒資格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