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演武(上)
幾天后,陽光明媚。
“子曰,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br/>
朗朗書聲,從學堂里飄出來,陳子俊手里拿著書卷,走在搖頭晃腦的學子之中,滿意地點點頭。
在萬松書院執(zhí)教多年,不得不說,這一屆的學子,真是最難帶的,本地太守的公子馬文才,整天陰著一張臉,看誰都像是在看敵人。
正人君子梁山伯,倒是和煦如春風,可是一有機會就追在夫子們屁股后頭問問題,讓大家都是不勝其煩。
至于祝英臺,不得不說,這是最像學子的一位了,讀書認真,愛鉆研,愛較真,時不時問些問題,既能滿足一下夫子們的好為人師,也能給其他學子們做個榜樣。
至于角落里那位大爺,趴在桌子上轉(zhuǎn)著毛筆悠然自得,時不時寫寫畫畫的王凝之,陳子俊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很自然地應對了。
如何應對?
在沒有好辦法之前,假裝看不見就是了。
這么想著,又看見邊上的王藍田,正在朗朗書聲之中睡得香甜,陳子俊輕咳一聲,“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于予與何誅?”子曰:“始吾于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于予與改是。””
不過這次,他卻揮了揮手里的書卷,阻止了學子們的朗讀,而是走了兩步,站在王藍田身邊。
‘啪!’
“哎呦我……”王藍田捂著后腦勺就要發(fā)火,卻看見陳子俊微笑的臉。
“夫子,嘿嘿。”
“王藍田,你來給大家解釋一下,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是什么意思?”
“腐爛的木頭不可以雕刻。用臟土壘砌的墻面不堪涂抹!”
王藍田很流暢地回答了,心里有點兒小得意,以為老子沒念過書?
“好,那你再說說,子這是在說誰?”
“當然是白晝睡覺的宰予!”話一出口,王藍田發(fā)覺不對,已經(jīng)遲了。
“你還有臉說?”陳子俊的唾沫都快飛到王藍田臉上了,“你在課堂之上,學習圣人之道,不以勤學的顏回為榜樣,卻學晝睡的宰予?”
陳子俊罵了一頓,這才神清氣爽地宣布下課。
要說這些學生里,陳夫子最喜歡的是誰?
王藍田。
有的學生懶惰愚鈍,有的學生敏而好學,有的學生驕傲不遜,有的學生乖巧十分,這都不算好。
只有王藍田這種,能讓夫子隨便指點,還能時不時拎出來責罵一下,滿足作為夫子而擁有的威嚴感,才算是好孩子。
作為同樣姓王,并且非常喜歡他的王凝之,剛打算去安慰一下自己的藍田兄弟,就看見他非常悲痛地收拾了課桌,拿起手里的折扇,遠遠瞧著夫子已經(jīng)離開,怒吼一聲:“他娘的!今兒咱們?nèi)ュX塘喝酒!我請!”
頓時,諸位學子如眾星捧月般簇擁著王藍田離開了課堂,留下一個傻傻的王凝之。
搖搖頭,笑了笑,王凝之慢慢踱著步子,打算先回去補個覺,下午也去錢塘逛逛,主要是看看徐婉那邊情況如何了。
“凝之兄,今日我們幾個打算去后山種植一些桃樹,作為我們兄弟感情的紀念,不知你可有興趣?”
大好人梁山伯走過來,誠摯邀請。
看到祝英臺在后頭猛翻白眼,王凝之就聳聳肩,“我把你們當成孩子一樣寵愛,你竟然把我當兄弟?”
加快腳步,迅速溜走,聽不見后頭祝英臺炸毛的叫罵和梁山伯的阻攔。
斜陽暉光,溫暖而輕柔,時間一點一滴,輕輕地滑過悠閑的錢塘。
路邊的柳樹枝繁葉茂,柳條時不時地落在行人的肩頭,仿佛在和人們打招呼,分享這個春天,偶爾有幾條俏皮些的,還要拍一拍人們的腦袋。
樹蔭底下,也有些閑適的老人家,擺上一副棋,煮上一壺茶,約上個老朋友,打發(fā)時間。
整個錢塘,都安眠在這舒適的春光里。
大概只有一個地方不同,不僅沒有那種讓人昏昏欲睡的感覺,還略帶一絲冷意在眾人的心頭。
錢塘湖不遠處的鳴翠樓里,王凝之和徐有福坐在角落,聚精會神,雖然是在側面,看不見那位老先生的臉,就連徐婉手里的古琴,也只能瞧見半個,不過還是被吸引住了。
“你我交情莫逆,親如兄弟,我說了你也不必驚訝。如今將要分別,我就如實相告了:我實際是一鬼,只因生前飲酒過量,又一次醉酒走在岸邊,溺水而死,已經(jīng)好幾年了。以前你之所以捕魚多于別人,都是我暗中幫你的,以此來酬謝奠酒之情??墒敲魅瘴业钠谙抟褲M,會有人來代替我,我將要投生于人間,你我相聚只有今晚了,所以我有些悲傷。
許某一聽,心中害怕,不過其一王六郎乃是人形相貌,其二便因兩人相交許久,許某也不再害怕,反而有些難過,斟滿了一杯酒,說道‘六郎,我敬你一杯酒,請你不要再悲傷,雖然我們已經(jīng)要分離,但是你從此脫離災難,也是幸事一件。不知明日何人接替?’
王六郎飲下杯酒,回答:‘兄長明日去河邊陰處等候,有一女子會在正當午時渡河,溺水而死,便是接替我之人?!?br/>
二人一直喝酒聊天,直到聽到村里雞鳴,這才揮淚告別?!?br/>
這一段的音樂,從開始王六郎爆出水鬼身份時的詭異驚悚,變成了后來如水般的淡淡憂傷,讓擠得滿滿的茶樓,人們的心弦也都繃緊了。
“第二天,許某藏在河邊的暗處,悄悄等著,正午時,果然有一懷抱嬰兒的婦女漸漸走來,天色也漸漸地變暗,一股陰風緩緩自河水中飄了出來……”
琴聲微微顫抖,也變得低沉而陰霾,隨著老先生故意放慢的聲音而逐漸推進著。
“婦女剛坐上船,天就徹底陰了下來,婦女臉上有一點焦急,似乎想在雨前渡河,船到了水中,突然風起!”
‘噔!’琴聲突然緊張起來,導致坐在茶樓里的眾人,也都心神一顫,就連茶水都顧不上喝了。
“欲知后事如何……”老先生剛一出口,就被打斷了。
“該死的老賊頭!你不要過分!”
“每次都這樣,我真的要打人了!”
“信不信我們拆了你家店!”
群情激奮,甚至有好幾個客人,都站了起來,手指頭在空氣里戳著,小舌頭在快樂地吐著當?shù)氐呐K話。
“好好好,今日就多說一陣兒,大家安靜?!崩舷壬灿行o奈,只能揮揮手,讓場面再安靜下來。
“風起云涌,驟雨落下,河里的水也變得不安分起來,一個漩渦就在河水中央浮現(xiàn)!”
“那婦女慘叫一聲,被已經(jīng)側翻的小船掀入水里!”
“嬰兒卻隨著水流到了岸邊,嚎哭聲響徹天空!”
“許某看得心驚膽戰(zhàn),想不到平日里和自己說笑喝酒的王六郎,居然有這樣的威力,果然是個水鬼!”
‘噔噔蹬蹬——刺啦’一聲,琴聲截然而止。
“那婦女在水中呼救,幾次伸出一條胳膊來,胡亂抓著……”
時間緩緩過去,等到終于把故事講完,老先生都有些疲憊,敲了一下桌子,抱了抱拳,說道:
“各位,今兒可是講的太多了,大家還請給個薄面,多多打賞些,就當給我這老頭子加壺茶水錢,呵呵?!?br/>
“行,小老頭今兒總算當回人了,不吊我們胃口了,賞錢!”
“這就對了嘛,俺們又不是來白聽的,回回都講一半,害的我活兒都不能好好干!”
……
看著人群漸漸離開,王凝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打算過去打聲招呼,卻看見不遠處窗戶邊,坐著一個胡子有點兒花白的小老頭,和他身邊的姑娘。
“山,山長?”徐有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些傻眼。
“快撤!”王凝之第一反應,拉了一把徐有福,拔腿就跑,可是人剛到門口,就聽見后頭一聲蘊含怒意的聲音響起。
“王凝之!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