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青府東南角的書齋,原本是青逾明的讀書之所。自他荒廢讀書之后,便極少踏足了,今日卻又破天荒地又去了。
簡氏眼見丈夫從祠堂出來后,二話不說便去了書齋,頓時喜出望外。心想莫非真是公爹泉下有靈,顯跡點(diǎn)化了丈夫,助他迷途知返、懸崖勒馬?
她又驚又喜,跟上去一瞧才發(fā)現(xiàn)事情并非自己所想那樣。
青逾明既未伏案疾書,也未捧卷展讀,而是一個勁地在書叢中不斷翻找。
他手捧著一沓書冊,嘩啦嘩啦翻得又響又急,像是在找什么重要的東西。
須臾,像是沒找著自己要的,他隨手將手里的書丟在地上,緊接著又從書架上取了疊書繼續(xù)翻。
“老爺,您這是干什么呀?怎么能將好好的書籍往扔在地上扔呢?”
青簡兩家都是以文傳家,日常十分看重這些個書本典籍,瞧見它們被毫不憐惜地棄置于地,簡氏不由心疼。
她跟在丈夫后邊將藍(lán)皮書一本本拾起,小心地?fù)崞缴厦娴恼酆?,“老爺是在找什么?不如說出來叫妾身幫忙一塊找找?”
青逾明未應(yīng)她,只是專注地在書堆里尋找著。及翻到一處書注,他猛然頓住。
將他整個人都愣了,簡氏擔(dān)憂,“老爺,您怎么了?”
青逾明顫顫地懷里那張書箋取出,將之與書縫注解拼在一塊,只見兩份書墨筆劃深淺,曲折彎鉤不差毫分,如出一人之手。
他喉嚨發(fā)抖,“竟,竟真的是……”
“是什么?”簡氏不知所以,探頭看向丈夫手中所執(zhí)物事。
書注是公爹生前讀書有感留下的,瞧著并無奇怪之處,她復(fù)看紙箋。
……
“余之幼子逾明,少始知學(xué),孜孜不輟。小子僥幸,秀才得中,其中雖有波折,無傷結(jié)果。二年春,子戰(zhàn)鄉(xiāng)試,奈無響應(yīng)。又三年,復(fù)折戟。
子感愁苦,吾心更甚。近日,余常覺體虛困乏,力有不怠,乃感命難久矣。
余回望生平,自思別有憾事,但悲不見吾子登科,光耀門庭。惟祈其潛精研思,深稽博考,有朝名掛金榜,喜報傳家。余泉下有知,亦能含笑。”
……
簡氏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這,這不是爹隨筆里的內(nèi)容嗎?老爺,您從何處得來的?”
當(dāng)年公爹去世,遺物大多由她整理,《學(xué)賢先生隨筆》這本書她翻過,印象還是有的??赡菛|西分明是隨了葬了,怎么在這兒?
青逾明怔怔地望了她一眼,“……適才爹給我的?!?br/> “什么?”簡氏覺得后脊發(fā)涼。
青逾明只覺腦中嗡嗡作響,突然一陣暈眩襲來,眼前一黑便整個人軟倒在地了。
見丈夫乍然昏倒,簡氏驚叫,“老爺??!”
……
“爹……”
“兒子不爭氣,未能完成您的遺愿……”
“孩兒不孝,自甘墮落,流連賭坊那種下三濫的地方……”
青逾明躺在床榻上,雙手揪著被褥,滿頭大汗,盡說夢話。
他雙目緊閉,腦中一會閃過兒時父親的諄諄教導(dǎo),一會閃過父親彌留時的殷殷期盼,倏地畫面一轉(zhuǎn),又瞧見父親怒不可竭地呵斥他不孝之子……
“孩兒不孝,求爹息怒……”
父親眼露厭棄,轉(zhuǎn)身遠(yuǎn)去。
“爹您別走……”青逾明惶恐,想要跪下求爹原諒,現(xiàn)實(shí)卻是一個猛子滾落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