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東梁女兒國光初十年夏,大旱,秋后收成銳減;是年冬時,一季無雪,饑饉臨頭。接壤的西洲國境況更糟,故東犯東梁,企圖從東梁搶奪糧食和地盤。
西北涼城,天寒地凍,萬物破敗。愈靠近駐軍,空氣中就愈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徐鐘卿一行人穿過幾處踏為廢墟的村落,道路兩側(cè)時不時就會映入眼簾出幾具尸首。他們或許是西洲國逃過來餓死的災(zāi)民,也有可能是被西洲士兵殺害的東梁百姓。
燕歸晚強(qiáng)忍著從胸腔里反上來的惡心,到底撐不過一刻鐘,終于吐的一塌糊涂,恨不得把昨夜吃過的食物通通吐干凈。這是她第一次直擊死亡,也是她抵達(dá)涼城被上的第一課。
終于她們一行人見到了在駐軍軍帳中重傷暈厥的朱仙然。兩位太醫(yī)迅速操起家伙事兒,一系列望、聞、問、切之后,又翻出從京都豐城帶過來的諸多名貴草藥,直在軍帳中支起火煎熬起藥湯子。
徐鐘卿一壁等待朱仙然蘇醒,一壁從幾個副將口中陸續(xù)了解詳情。因朝廷派了三公主親赴戰(zhàn)場,軍中士氣備受鼓舞,前幾天還像蔫打的茄子,這會兒立刻就變得生龍活虎!
原來西洲軍隊自打上一次閃襲戰(zhàn)之后,便在邊疆安營扎寨,并沒有再次正面進(jìn)攻東梁。但他們派出小股士兵化裝成百姓潛入東梁,繼續(xù)偷盜各個村莊的糧食等物。而朱仙然部下只能嚴(yán)防布控,發(fā)現(xiàn)來襲即刻趕過去打壓。朱仙然受重傷的消息也被封鎖起來,但哪里有不透風(fēng)的墻呢?她們也是挨一日算一日,只盼望著女皇能趕緊派大將來主持大局。
堪堪日頭西下,暮色降臨,又過了一日,離歲末又近了一步。
隨著幾聲咳嗽,朱仙然終于醒了過來。徐鐘卿一個箭步跨至床榻邊,扶住朱仙然的手,輕喚道:“朱將軍,你終于醒了。”
朱仙然略微一怔,稍稍緩和片刻,忙要起身給徐鐘卿行禮。徐鐘卿按住她,“朱將軍莫動,你的傷還沒有好?!?br/>
朱仙然看了看簇在自己周圍的幾位太醫(yī),感喟道:“有勞三公主費(fèi)心,這么遠(yuǎn)的路還為我?guī)硖t(yī)醫(yī)治?!闭f著又向二位太醫(yī)致謝。
一個副將在身后慢慢撐起朱仙然,使她的上半身倚在副將身上。朱仙然面容依舊慘白,嘴唇毫無血色。另有炊兵從外面送進(jìn)來一碗熱乎乎的白粥。徐鐘卿奪過手中,親自動手喂起她。
“三公主,末將怎敢?”朱仙然虛弱地禮讓道。
徐鐘卿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在外面還拘禮這些作甚?我雖來了,但有朱將軍在,一切還得聽從朱將軍調(diào)遣?!?br/>
朱仙然勉強(qiáng)地喝下徐鐘卿喂過來的白粥,“三公主,末將讓女皇和朝廷擔(dān)憂了?!?br/>
“胡說!勝敗乃兵家常事,那西洲小兒閃襲我部,打你個措手不及,你怎能預(yù)料得到?幸而你性命無礙,否則我東梁豈不又損失一員大將?你教我如何給朱太尉一個交代?”
朱仙然默然了,軍帳里燈燭輝煌,映襯著她那張剛毅的臉頰。她忽向旁處一瞥,才發(fā)現(xiàn)站在角落里的燕歸晚。
這燕歸晚已吐了一路,面色也蠟黃黃的,已沒了前幾日的興奮之表。
“九駙馬也來了?”她虛弱地說道,“容末將失禮了?!?br/>
燕歸晚這才走上前來,躬身叉手道:“朱將軍?!?br/>
徐鐘卿似取笑她,道:“小女君頭次見到死人,吐了一路。也算是讓她開眼了?!?br/>
朱仙然也微微苦笑了下,“老燕將的風(fēng)姿,我等哪里能比?九駙馬還小,他日必成大器!”
燕歸晚的胃里還在翻江倒海,自己也沒有什么精神,聽到她們在夸贊自己的母親,站在那也尷尬地笑了笑。
一眾謀士、參軍、副將等都在帳外候著,徐鐘卿沒有發(fā)話,朱仙然自覺能挺得下去,方才開口:“讓他們都進(jìn)來吧。這些時日真是難為她們了。”
徐鐘卿望向二位太醫(yī),太醫(yī)略略地點(diǎn)了下頭算是默許了。
很快軍帳里就圍進(jìn)來眾人,沙盤、地界圖悉數(shù)擺好。朱仙然和徐鐘卿先聽了幾位副將復(fù)述近日來所發(fā)生的詳況。
“依末將分析此次西洲小兒侵犯,應(yīng)是當(dāng)?shù)夭孔鍥]有糧食過冬,西洲朝廷又沒有給他們撥糧賑災(zāi),這才使得他們鋌而走險。若他們攻打失敗,西洲朝廷可立馬推脫干系,若他們打了勝仗,西洲朝廷便順?biāo)浦奂娌⑽覈恋亍!?br/>
朱仙然所說很有道理,徐鐘卿心中也是此意。她想了想,順勢說道:“副將剛剛也說,他們只與我們打了一場正面戰(zhàn),其他時間全部用來干偷雞摸狗的事。他們這是在聲東擊西,要我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戰(zhàn)場上,他們好騰出手來偷盜糧食。”
朱仙然一只手握緊拳頭,狠捶到床榻上,她的兩處箭傷跟著疼痛起來。徐鐘卿忙安慰住她,“朱將軍莫要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