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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066年汴京開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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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還未完全升起，東邊的天空只是染上了微微的紅霞，嘹亮的雞鳴聲就已經(jīng)穿透清晨的薄霧，在汴京城的上空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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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大寺院的晨鐘也此起彼伏地敲響，轉(zhuǎn)眼間寂靜的街道上嘈雜了起來，陸陸續(xù)續(xù)地出現(xiàn)了晨起的百姓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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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杰揉了揉眼睛，靠在宮墻上和魚貫而出的同僚們告別，他在等著同是值夜的好友狄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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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值夜的地點(diǎn)不同，他只是乾元門眾多侍衛(wèi)中的一個(gè)，而狄詠卻是在皇帝聽政的垂拱殿當(dāng)值，可謂前途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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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也不奇怪，人家狄詠有個(gè)好爹，大宋的武曲星狄青狄漢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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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狄青已經(jīng)過世多年，但人家可是做過樞密副使的，那個(gè)職位是大宋武將所能達(dá)到的前所未有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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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所周知大宋重文抑武，最終也是因?yàn)闈M朝文官合力打壓，狄青郁郁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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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杰心下嘆了口氣，每個(gè)漢子心中都有個(gè)血戰(zhàn)沙場(chǎng)建功立業(yè)的英雄夢(mèng)，而狄青正是他少年時(shí)的榜樣，只是名將還未白頭就已經(jīng)扛不住世人猜忌，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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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胡思亂想中，宮門吱呀一聲再次開啟，一個(gè)俊帥無匹的年輕男子推門而出，第一縷陽光正好照在他的身上，讓他整個(gè)人身周都形成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讓人望而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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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不給其他人活路了。侯方杰又羨又妒地暗暗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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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青就是名揚(yáng)四海的宋朝第一帥哥，但他少時(shí)因?yàn)樘嫘珠L(zhǎng)頂罪，臉上有刺字，才被人稱之為面涅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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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當(dāng)在戰(zhàn)場(chǎng)沖鋒陷陣之時(shí)，狄青都學(xué)四百多年前的蘭陵王一般帶著鬼面具，并不是為了遮擋臉上的黥文，而是因?yàn)樗L(zhǎng)得實(shí)在是太俊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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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狄青還是自古以來第二位帥到要戴上面具才能上戰(zhàn)場(chǎng)的美男子，由此可見這面涅將軍當(dāng)年風(fēng)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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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武襄公就算是官至樞密副使，也沒有用藥物除掉臉上的刺字，即使是皇帝親自勸誘也絲毫不為所動(dòng)，這也是上至皇帝下至販夫走卒的一大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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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侯方杰也完全理解為何狄詠會(huì)被分到皇帝跟前的垂拱殿當(dāng)值了，畢竟這是一個(gè)活脫脫的狄漢臣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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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shí)狄詠已經(jīng)在清冽的春風(fēng)中緩步走來，他眉如遠(yuǎn)山，目若寒星，即便是最挑剔的人，都挑不出來他五官有任何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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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上穿著的是和其他侍衛(wèi)毫無二致的甲衣，相帛為面，鴉青麻布為里，甲衣用青綠的顏料畫成甲葉圖案，紅錦邊，紅皮絡(luò)帶，腿系行纏，腰佩環(huán)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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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身禮儀性大于實(shí)用性的緊身窄袖裝束，竟然硬生生地讓他穿出一種凌厲迫人的氣勢(shì)。更顯得他身材修長(zhǎng)英俊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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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杰第無數(shù)次地唾棄自己為何要跟這小子做朋友，和這樣的美男子走在一起，壓力實(shí)在是太大了?。」烙?jì)這也是為什么狄詠從小到大都被人孤立的原因，實(shí)在是一般心志不堅(jiān)定的人根本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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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天生沒心沒肺的侯方杰也只是照例腹誹了一下，就拋開了怨念，打了個(gè)哈欠道：“斯陶，今兒個(gè)早上去吃什么？孝仁坊的澄沙團(tuán)子？觀橋大街的豆兒糕？太平坊的四色兜子？廟巷口的腸血粉羹？還是眾安橋的豬胰胡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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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shí)大內(nèi)侍衛(wèi)在宮內(nèi)當(dāng)值之后都有管飯的，但像他們這樣的官宦子弟，自然是不愿去吃那一成不變的飯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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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京開封無比繁華，只要兜里有錢，想吃什么根本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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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杰毫無停頓地報(bào)出一大串小吃，一時(shí)間磕睡蟲都飛走了，口水無比泛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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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詠看著好友垂涎欲滴的表情，冷硬的唇角微勾了一下，輕嘆道：“去清風(fēng)樓吧，今天我請(qǐng)客，難為你跟我一起調(diào)值了?！?br/>　　?
　　??清風(fēng)樓是汴京很有名的一家酒樓，不單單是夜里營(yíng)業(yè)，早點(diǎn)時(shí)還會(huì)匯聚汴京城各種小吃，應(yīng)有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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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杰摸了摸空空的肚子，笑了笑道：“切，再說這些就見外了。你我兄弟一場(chǎng)，我哪能看著你每天遭受那樣的折磨?！彼哉Z間雖然很正經(jīng)，但卻透著一股調(diào)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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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這件事，縱使是性格冷峻的狄詠，也難得郁卒地吐出一口濁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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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shí)上，他原來是白天在垂拱殿當(dāng)值，在皇帝面前幾乎天天露面，還能在殿外旁聽朝臣們參政議政，簡(jiǎn)直是平步青云的一個(gè)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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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實(shí)在架不住他每次下值回家的時(shí)候，都被街上的人圍觀，那種瘋狂的場(chǎng)面，越演越烈，最后他只能硬著頭皮申請(qǐng)調(diào)班，這下果然清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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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誰讓寶安公主指明想要你這樣的人當(dāng)她的駙馬爺，皇上還稱你為‘人樣子’，誰不想親眼瞻仰一下這御口親封聞名遐邇的‘人樣子’??？”侯方杰各種幸災(zāi)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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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詠都懶得搭理這喜歡嘲諷他的小子，因?yàn)樗兰词顾淮钋?，侯方杰一個(gè)人也可以說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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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杰也了解狄詠的性子，壓根也沒指望他有什么反應(yīng)，手搭上他的肩嘿嘿笑道：“怎么樣？被公主垂青的感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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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詠面無表情，因?yàn)樗肋@純粹就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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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寶安公主是高皇后的長(zhǎng)女，無比尊貴，又怎么會(huì)嫁給才是五品東上閣門使的自己？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奢想過，前陣子皇帝親自召見他，話里話外的意思是打算把他賜婚郡主，讓他當(dāng)個(gè)郡馬。這已經(jīng)是無上的榮耀了，他沒有什么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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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婚姻大事并非他所求，他寧愿和父親一樣，投身沙場(chǎng)，戍邊血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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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杰一邊和狄詠往城西的西角樓大街走去，一邊回憶著狄詠出街時(shí)的盛況，不禁撲哧一聲取笑道：“你要慶幸那些姑娘們往你身上投的都是簪花，而不是瓜果，否則遲早又會(huì)是個(gè)看死衛(wèi)玠的人間慘劇?！钡以伒目∧樅诹藥追郑睦镒聊ブ灰蚕窀赣H一般弄個(gè)銅面具，但這在汴京城委實(shí)太過夸張了，反而會(huì)落人話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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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杰湊了過去，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地說道：“知道嗎？坊間傳聞，狄大帥哥從不簪花，是在等心上人送的那一朵?！北境腥讼埠敏⒒ǎ@已經(jīng)是上流社會(huì)的一種風(fēng)俗習(xí)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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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逢重大節(jié)慶，皇帝都要賜花給大臣們，這種御賜的簪花還根據(jù)品階而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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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不同場(chǎng)合、不同季節(jié)、不同服飾如何搭配都有嚴(yán)格的要求，例如光帛花就有數(shù)十種顏色品種之多，什么見外使時(shí)不得佩戴縷金花，甚至有時(shí)候連花瓣的多寡都有這樣那樣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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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詠向來唾棄這種脂粉氣濃重的習(xí)俗，不管什么時(shí)候都堅(jiān)決不會(huì)簪花，同僚中有人看不慣者，私下諷刺他父親出身貧寒。家教粗鄙，不識(shí)禮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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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狄詠也知道自己是太過于出挑。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他也從來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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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況且他父親確實(shí)是出身不好，還服過刑被刺過字，更不是什么梁國(guó)公狄仁杰的后人，有什么不能讓別人說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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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侯方杰此時(shí)之言，他也是當(dāng)成說笑，繃緊的俊顏松動(dòng)了幾分，倒是有些旁人難得一見的柔和之意。侯方杰更是牟足了勁八卦，兩人就這樣并肩穿過右掖門，來到西角樓大街的西南，沿著相對(duì)寬闊的踴路街，路過臨街的開封府、殿前司、尚書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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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莊嚴(yán)肅穆的衙門門前，都已經(jīng)零零落落地出現(xiàn)了早來的官員們，有認(rèn)識(shí)的便和他們兩人打著招呼，寒暄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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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詠本身就不善言辭，而且交友并不廣泛，大部分都是侯方杰在笑著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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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一路走到龍津橋盡頭，就看到了一棟雅致華麗的高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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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風(fēng)樓在汴京頗有盛名，又臨著諸多官府衙門，許多官員都喜歡在此處歇息攀談，進(jìn)了那扇彩繪雕欄的大門，右手邊大堂廳壁上就掛著一幅司馬光所著的《和孫器這清風(fēng)樓》一詩(sh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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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是朝陽初升，但這清風(fēng)樓已是熙熙攘攘，侯方杰知道狄詠不喜被人圍觀，如果坐在大堂內(nèi)恐怕會(huì)人人側(cè)目，所以索性上了三樓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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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方杰隨意地點(diǎn)了幾份想吃的早點(diǎn)，還未等早點(diǎn)上桌，伙計(jì)就又走了進(jìn)來，告知說有一人想要叨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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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杰琢磨著也許是哪個(gè)熟人看到了他們上來，過來拼桌的，見狄詠也不置可否，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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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大會(huì)兒，一人便敲門而入，這人穿著一襲秦漢時(shí)的寬袖緊身繞襟深衣，黑色衣袍更襯得他面如冠玉，長(zhǎng)發(fā)并未束起，只是松散地垂在耳后，活脫脫就像是古畫中走出來的風(fēng)雅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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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等人物，就算是俊帥不如狄詠，也是會(huì)讓人見之難忘的。侯方杰立時(shí)就想起了對(duì)方的身份，遂起身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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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今天是吹什么風(fēng)?。烤尤荒苡鲆娔?，真是巧了！”侯方杰自來熟地拉著對(duì)方走到桌邊坐下，然后跟狄詠介紹道：“這是一家古董店的店主，在蔡河灣那邊，以前我曾在他家買過東西?！?br/>　　?
　　??狄詠頷了頷首，就算是打過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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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人生來就性子冷，委實(shí)也是因?yàn)樗羰翘磉_(dá)善意，就會(huì)招惹得他身周更不得清凈，所以他寧愿孤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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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這店主和侯方杰寒暄了兩句后，卻是沖著狄詠這邊看來，緩緩道：“在下馬上要離開汴京了，店里前陣子收到了一件物事，在下便想著即使不能物歸原主，也要還給應(yīng)該繼承它的人?！?br/>　　?
　　??“啊？啞舍要關(guān)了？”侯方杰吃了一驚，頓時(shí)覺得有些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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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算，這家店已經(jīng)開了好幾年了，不過這店主好像一直就是如此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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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是時(shí)候回老家了?！钡曛鞯匦α诵?，也不多解釋，從懷里掏出一方錦帕，放在了桌子上慢慢打開。在錦帕上，一枚銅錢靜靜地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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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詠在看到的那一剎那，瞳孔微縮，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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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侯方杰詫異地端詳了片刻，摸著下巴遲疑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皇宋九疊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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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宋九疊篆是宋仁宗皇佑年間時(shí)發(fā)行的皇宋通寶中最珍貴的一種銅錢，雖然僅僅是十多年前發(fā)行的銅錢，但因?yàn)橄∩?，已?jīng)在市面上是有價(jià)無市，根本買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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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九疊篆，是以小篆為基礎(chǔ)，筆畫反復(fù)折疊，盤旋屈曲。每一個(gè)字的折疊多少，則視筆畫繁簡(jiǎn)而定，之所以稱之為九疊，并不是因?yàn)槠渲化B了九次，而是以九為數(shù)之終，形容折疊筆畫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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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杰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店主，你巴巴地把這枚皇宋九疊篆送過來做什么？雖然這枚九疊篆很值錢，但我兄弟也不差這點(diǎn)錢??！”他瞅了眼狄詠，言下之意，是想要橫刀奪愛，自己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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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他又不是白拿，肯定是要付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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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輕的店家眼角微瞇，整張面容立刻生動(dòng)詭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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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伸出了手，把這枚皇宋九疊篆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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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杰倒抽一口涼氣，指著那枚皇宋九疊篆咬牙切齒道：“贗品！這絕對(duì)是贗品！哪有銅錢兩面都是字都是正面的？這分明就是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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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店家高深莫測(cè)地笑了笑：“你確定？你確定從未有過錢幣是沒有背面的無背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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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確……”侯方杰的聲音卡在了喉嚨里，因?yàn)樗蝗幌肫饋?，還真有，而且他對(duì)那件事情記得非常深刻，幾乎倒背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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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佑年間，面涅將軍狄青狄漢臣領(lǐng)軍平兩廣叛亂，因形勢(shì)不好，在一座廟前與佛主起誓，以一百枚錢幣擲地，若全為面朝上，背朝下，則必能保佑全軍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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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出廟門后，當(dāng)眾一揮手，百錢應(yīng)聲而落，居然真的是所有錢幣全部正面朝上，眾皆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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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青命左右取來一百枚鐵釘，將百枚銅錢隨地釘牢，宣布待凱旋，自當(dāng)取錢謝神，重修廟宇，再塑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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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全軍士氣高昂，大敗叛軍。凱旋之后，眾人再看這百枚銅錢，原來都是有面無背的雙面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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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跡已經(jīng)在坊間流傳許久，無人不佩服武襄公的機(jī)智籌謀，侯方態(tài)也是一時(shí)忘了這個(gè)典故，再回想到之前店家說要?dú)w還這枚錢幣給它的繼承者，便立時(shí)雙目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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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傳說中的無背錢？怎么就只有一枚了？不是說當(dāng)時(shí)有一百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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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銅錢不僅僅能算命。還可以買命。”年輕的店主聲音低沉優(yōu)雅，讓人聞之不禁渾身戰(zhàn)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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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算命我懂，很多人占卜就直接擲銅錢，武襄公也是利用了這一點(diǎn)。但……買命？”侯方杰疑惑地問道，他從沒聽過這一說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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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沒收過壓歲錢嗎？‘歲’與‘祟’同音，所以相傳壓歲錢是可以壓住邪祟的。得到長(zhǎng)輩壓歲錢的晚輩，就可以平平安安地度過一歲。世間認(rèn)為把壓歲錢給孩子，當(dāng)污穢的妖魔鬼怪去傷害孩子時(shí)，就可以用壓歲錢去賄賂它們?！蹦贻p的店主唇角勾起一個(gè)弧度，笑得意味深長(zhǎng)，“這就是所謂的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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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我小時(shí)候的壓歲錢每年一拿到就會(huì)被我立刻花光……我能平安長(zhǎng)這么大還真是謝謝佛主了……”侯方杰聽得毛骨悚然，他從不知道壓歲錢居然還有這種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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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無背錢是武襄公特制的，據(jù)說后來他把那一百枚無背錢分給了臣僚下屬，可以擋災(zāi)買命。”店主緩緩地站了起來，對(duì)著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fā)的狄詠淡淡道：“在下偶然之間得此枚無背錢，就歸還與狄公子，這枚無背錢，還是貼身佩帶得好。”說罷，也不顧侯方杰的殷勤挽留，施施然推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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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風(fēng)樓的伙計(jì)因?yàn)橹浪麄冎g有話要說，所以除了最開始上的一壺茶外，一直都沒有上早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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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人走了之后，才進(jìn)包廂把他們點(diǎn)的東西用最快的速度擺了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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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杰見狄詠一直面無表情，也沒太在意，待伙計(jì)們都退下后，便把那枚無背錢用錦帕包住，塞進(jìn)了狄詠手里，念念叨叨地叮囑道：“既然人家都說了要貼身佩帶，等下找個(gè)繩子穿好掛在脖子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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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詠把錦帕接了過來，自嘲地笑了笑，平靜道：“我每日在大內(nèi)執(zhí)勤，又怎么會(huì)有危及性命的時(shí)候？”雖說伴君如伴虎，但大宋朝向來不枉殺無辜，不光是文臣不會(huì)被斬首，武官雖然易遭猜忌，但也不會(huì)沒有體面，就是一般的百姓都不會(huì)輕易蒙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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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官家謙和有禮，狄詠還真不知道自己是否會(huì)有用到這枚無背錢的時(sh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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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想得雖清楚，但話語間還是透著一股郁郁不得志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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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杰又豈會(huì)聽不出來，只得好言相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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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shí)說起來，狄青狄漢臣和蘭陵王一樣都是帥得要戴面具上戰(zhàn)場(chǎng)，最后也都是遭了帝王的猜忌，歷史總是重復(fù)若令人無奈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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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杰正一邊思緒跑得沒邊地腹誹著，一邊搜腸刮肚地挑著安慰人的話。狄詠卻比了一個(gè)手勢(shì)，示意他噤聲，侯方杰正在疑惑時(shí)，就聽到隔壁包廂內(nèi)傳來了交談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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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風(fēng)樓的隔音并不太好，但也不會(huì)有哪個(gè)人會(huì)在此處商量什么機(jī)密的事情，隔壁包廂的兩個(gè)人說話聲也并不算大，但對(duì)于習(xí)武而耳目聰穎的狄侯兩人來說，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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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這兩個(gè)人都說了什么，狄詠一開始都渾然不在意，但他們居然都說到了強(qiáng)唐弱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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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gè)論點(diǎn)在坊間也多為流傳，宋朝言論自由，倒也一直有人抓住這點(diǎn)不放。只是自太祖皇帝杯酒釋兵權(quán)后，武將的地位就一落千丈，這也是狄詠的父親狄青被瘋狂打壓、導(dǎo)致郁郁而終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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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都認(rèn)為，當(dāng)今宋朝自是不能與唐朝兵強(qiáng)馬壯相比。今日正好那古董店店主歸還父親所制的無背錢，狄詠難得有些說不出的郁悶感觸，想聽聽他人都是怎么評(píng)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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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聽其中一個(gè)聲音頗為不忿地拍桌道：“大宋積弱已久，打仗勝不了，即使勝了也要賠款，簡(jiǎn)直就是民族屈辱的一段歷史！爐子，你怎么又把羅盤調(diào)到這個(gè)時(shí)代了？看著就憋氣??！”狄詠捏著茶杯的手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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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雖然并不是當(dāng)著他的面說的，但他卻感覺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一樣，臉頰生疼。此時(shí)隔壁又傳來另外一個(gè)冷靜沉穩(wěn)的聲音，淡淡道：“打仗？主要是看為什么而打仗。那些外族人拼命一場(chǎng)，也不過是為了得到中原的瓷器絲綢茶葉，開放互市便可以解決這個(gè)問題。不死人，還能交換瓷器絲綢茶葉，那么誰還會(huì)打仗？就像商家開店會(huì)有小流氓來收保護(hù)費(fèi)，你是給錢呢，還是等小流氓們把你的店砸得干干凈凈再給錢呢？你又不能把那些小流氓完全殺掉，所以只要不是想要魚死網(wǎng)破的，就知道怎樣做出選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