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昆侖墟,長留之山。
對宗門來說,十年一度的入門大選也算是例行盛事。每到這時,宗門上上下下的人都會活躍起來,在凡人間挑選出有根骨的孩子、安排八方來客的食宿起居、以及試煉時的監(jiān)察與人員調(diào)度……樣樣都是難事。也只有昆侖墟這樣的大宗門,才能安排得這樣穩(wěn)妥,這樣好。
包括掌門在內(nèi)的六峰之主,現(xiàn)如今都已經(jīng)坐在此處,預備從新進的弟子中挑出一些好苗子,收入自家門下。
聞人歌落座的時候,正好聽見瑤崖峰主荊通在與崇吾峰主蘇有涯討論這一次的大選。蘇有涯的手指隔空點了點水鏡中的錦衣少女,語氣中帶著幾分嘉賞。
“正所謂龍生龍鳳生鳳,林家寶婺果然無愧于她父母的聲名,這個年紀就能使得好御劍術(shù),就算是在禁靈陣里也沒有慌了手腳,荊師兄,令侄女未來可期啊?!?br/>
“哪里哪里。”荊通雖然心里得意,語氣倒還是謙遜的,“寶婺年紀還小,到底是有些沉不住氣,我還要好好打磨打磨她的心性。這孩子素來爭強好勝,可別讓她聽見你這么夸她,不然那尾巴怕不是要翹到天上去了!”
“荊師兄說笑了,寶婺那孩子我也是見過的,哪里就有你說的這樣好勝了。我看她啊,是個好的?!?br/>
“你可別再抬舉她,小心她越發(fā)不知天高地厚。到那時我這把老骨頭,就更管不住她嘍。”
“荊師兄……”
“蘇師弟……”
聞人歌:“……”
你倆還沒完了是吧。
雖然早就對自家?guī)熜謧兊牡滦孕闹敲?,聞人歌還是不由得稍稍往旁邊挪了挪,用自己久經(jīng)各類蠢貨……咳,是久經(jīng)不可思議病人考驗的良好修養(yǎng),壓下了已經(jīng)開始微微抽搐的嘴角。
不過別人就沒有他這么好的修養(yǎng)了,只聽撲哧一聲,原是正坐在那里替靈獸順毛的翼望峰主壓不住笑了出來。
荊通與蘇有涯的話音一窒,兩人緩緩地回過頭來。
“對不住,對不住?!币硗逯鬏p咳一聲,“我只是看見這兩只狗在互相舔毛,那姿態(tài)實在好笑,便忍不住笑了出來?!?br/>
他一邊說著,還一邊揉著自己腳邊那兩只靈犬的下巴,直揉得兩只大狗從喉嚨間發(fā)出了滿足的咕嚕聲。
荊通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些,他坐直了身子,聲音聽起來有些陰惻惻的。
“我倒沒覺出有哪里好笑了。至于你,巫師弟,今天這么重要日子,還要帶兩只畜生進來可不合適吧?”
翼望峰主揉著靈犬下巴的手也頓住了。他抬起頭來,眼神也是冷冷的。
“你說什么?”他緩緩道,“畜生?”
兩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靜中,兩只靈犬站了起來,而荊通的手指也無聲一動,在這連靈犬喉中呼吸聲都清晰可聞的寂靜中,空氣也仿佛緊繃起來。
而就在這一觸即發(fā)的氛圍中,居于最上位的掌門卻忽然開口了。
“我聽說,聞人家的小姑娘今日也來了?”
與外界的想象與印象不同,昆侖墟的掌門并不是一個仙風道骨、清瘦矍鑠的老者,而是一個圓滾滾的胖子。笑臉是圓圓的,肚子是圓圓的,手臂也是圓滾滾的。大概是因為如此,他看起來很是和氣,全沒有什么架子,與其說是威嚴莊重的一派掌門,不如說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鄰家老頭子。
他笑呵呵地招呼了聞人歌一下,像是平常人家的老祖父招呼自己疼愛的小輩一樣,把聞人歌招呼到了自己身邊,瞇著一雙老眼,指了指堂前的水鏡。
“你給我指一指,哪個是你家的女兒?”
聞人歌嘆了口氣,頗為無奈地向著水鏡中一指。
“她便是。”
在看清水鏡中的景象時,便是聞人歌也不由得驚了一驚。
“不錯不錯。”
老人捻著花白的胡須笑了起來。
“沒有借助外力,這樣快便走到了問心境,這孩子的心境與天賦,都可以說是少有。我記得她……是叫白飛鴻對嗎?”
“是?!?br/>
聞人歌虛應了一聲,目光卻還停在水鏡上。
所謂的問心階,一共有三道關(guān)隘。
第一段詢問上路者目標是否鮮明。
第二段質(zhì)問上路者心性是否堅定。
而第三段,也是最難的一段,便是這一道“問心境”。
在這里,他們會被迫叩問自己的內(nèi)心,面對自己最不想面對的隱秘,從而知曉自己真正的所欲所求,也知曉自己究竟是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