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月盈記憶中,何涵一直都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溫柔母親。
但她就喜歡何涵的性格,對待生活的方式。
如果說,秦爺爺是一位傳統(tǒng)的、會無限度疼愛幼輩的爺爺,秦既明是完美符合理想、無微不至的好兄長,那么何涵,則是一位新潮的、不屬于大眾認(rèn)知的母親。
秦既明告訴林月盈,何涵愛她,但何涵更愛自己。
林月盈想,這完全符合認(rèn)知。
就像小時候懵懂、跟何涵在電影院中看的第一場電影,《夜宴》,里面的婉后,用近乎妖的氣音問。
“誰不只愛自己?!?br/>
何涵就是如此。
誰不是更愛自己。
林月盈不知何涵與秦自忠分居多年的原因,只知道她記憶中,這么多年了,何涵幾乎從未和秦自忠有過什么正常溝通交流。倆人雖然尚有婚姻的約束在,但這段關(guān)系基本也名存實(shí)亡。
何涵父母做實(shí)業(yè)起家,后來兩個老人退休,公司也交給專業(yè)的經(jīng)理人打理,在何涵的人生履歷中,從小到如今,就沒有按部就班地上過一天班,她喜歡做清閑、不問公司瑣事的養(yǎng)尊處優(yōu)大小姐。她沒什么將公司做大做強(qiáng)的野心,反倒清醒地知道不如專門的人員運(yùn)營,她只負(fù)責(zé)簽字決策。
在撫養(yǎng)秦既明這件事上,也是如此。
秦既明主要是跟著秦爺爺生活,何涵固定每周去看他一次,陪他吃飯。
她不會對兒子寄予更多的愛。
在成為“妻子”“母親”“老總”之間,何涵從始至終選擇的都是成為何涵。
林月盈并不認(rèn)為這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
大約她也沒嘗過真真切切的母愛,也大約她從秦爺爺和秦既明身上就已經(jīng)獲得足夠充裕的關(guān)愛和親情。
何涵摘了絲巾,天氣漸漸炎熱,她對林月盈溫和地開口:“我是來阻止你們的?!?br/>
明明白白,不繞任何彎子,也不兜兜圈圈。
何涵如此直白地表達(dá)自己的來意,她低頭看林月盈,說:“之前說,我希望你是我的親生女兒,這是真心的,直到現(xiàn)在,我也這么想。”
林月盈說:“可是,媽媽,我和秦既明還沒有正式確立感情?!?br/>
她不擅長在親人面前撒謊。
“這樣更好,”何涵頷首,她今天涂的口紅顏色介乎于桃子和豆沙之間,是很溫和、沒有絲毫攻擊力的顏色,她向來如此,不屑于用強(qiáng)烈的顏色再給自己增加一份攻擊力,“月盈,訂酒店吧,我現(xiàn)在很累。需要休息一下,等我們睡一覺后,醒來再慢慢談,好嗎?”
林月盈點(diǎn)頭說好。
她當(dāng)然不會帶何涵去她和秦既明住過的那家酒店,不過秦既明離開的時候給她留了幾個酒店的預(yù)訂酒店,以防止她再度過敏。
林月盈選擇了和老師所住酒店相距不遠(yuǎn)的一家,打去電話。
何涵問林月盈,她翻找名片時,舊帆布包里露出的那本彩色舊書是什么。
林月盈回答,是《神譜》。
何涵看了看自己修長又美麗的指甲,笑:“我不喜歡這些神話故事,不喜歡他們那么多神和自己的親人交,媾,生下的神繼續(xù)亂,倫。”
林月盈保持了沉默。
何涵說:“好困,我等會兒要先休息。”
何涵的確很疲倦。
她如今的精力自然不能和年輕時相比較,坐在車上時就閉上眼睛,沉沉地便睡了。
林月盈看手機(jī)上的時間,現(xiàn)在中國的時間應(yīng)該是晚上八點(diǎn)四十五分,她想,秦既明這個時候應(yīng)該關(guān)掉了電視,坐在沙發(fā)上看雜志。
林月盈舔了舔嘴唇,她阻止自己再去多想,也控制自己遵守對何涵的承諾,不去給兄長發(fā)短信。
他走時提到,接下來一段時間會比較忙。
林月盈不想給他增加困擾,更不想影響他的正常睡眠。
酒店的入住辦理是林月盈做的,就像秦既明照顧她,她也認(rèn)真地照顧著何涵。
等把行李箱放在房間中后,林月盈提出,自己去樓下咖啡廳休息一會兒,等何涵睡醒了,再打電話給她。
何涵示意她不要走。
“留下,”何涵說,“過來?!?br/>
林月盈解釋:“我怕打擾您睡覺?!?br/>
“你和我一塊兒睡吧,床夠大,”何涵說,“過來陪陪我,我好久沒見你了?!?br/>
林月盈聽話地過去。
何涵從不用酒店里提供的洗漱用品,她對著自己使用的任何東西都有著極其高的標(biāo)準(zhǔn),如果是國內(nèi),在入住前她就會提前幾天寫郵件告知,我喜歡哪一個品牌的洗護(hù)用品,毛巾必須要什么樣子的,浴巾甚至包括地墊的材質(zhì),都會寫明。
但這次算是臨時起意,也不是熟悉的酒店,何涵自己帶了一套產(chǎn)品。
林月盈洗過澡陪媽媽睡的時候,何涵身上是馥郁的、美麗的玫瑰香。
就像以前摟著她睡覺一樣,何涵也如抱小熊玩偶一般抱著林月盈,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拍拍她的背:“睡吧?!?br/>
林月盈忐忑不安地閉上眼。
她不知何涵要做什么,這個夢也不安分,夢里她和秦既明在同一個孤島上玩,忽然瞧見淺灘上的小木船。
夢里秦既明叫她不要去,但林月盈還是蹦跳上了船。忽然海風(fēng)一吹,木船被吹得搖搖晃晃,林月盈驚慌失措回頭,只看到秦既明站在海水中,正奮力地朝她走。
洶涌的海水沒過他的胸,木船卻越飄越遠(yuǎn)。
林月盈睜開眼。
何涵已經(jīng)醒了,正側(cè)躺著,專注看她。
林月盈不太清醒,叫了一聲媽媽。
何涵伸手,撫摸著林月盈的肩膀。
林月盈穿的是細(xì)細(xì)吊帶裙,睡得太沉,往下落了一截,何涵伸手觸碰的那一塊兒,是秦既明沒控制住,在她肩膀上留下的一個淡淡草莓痕。
他已經(jīng)很控制力氣了,不過那時是快要出來了,林月盈一邊讓他咬住肩膀,一邊問他要不要干脆全做到底算了。
秦既明只是搖頭,瀕臨邊緣時的他呼吸都是快要壓抑不住的低,手指頂著小月亮,他閉著眼,太陽穴邊緣的青筋冒出,汗水蹭到她頭發(fā)上。
林月盈的肩膀被他咬痛了,她也一聲不吭,只撫摸著兄長的頭發(fā),憐愛到如同撫摸著他從青春期到如今一直保持禁谷欠的無數(shù)時刻。
這也是秦既明為她種的唯一一個小草莓,他其實(shí)不想在她身上留下多么鮮明的痕跡,大約是考慮到她現(xiàn)在還在同學(xué)姐住一個房間。但林月盈喜歡,她在秦既明的胳膊、肩膀和胸口、腹肌上都留了深深的、三四天也消除不下去的草莓痕,她已經(jīng)充分掌握了種草莓的小技巧,一定要在自己兄長身上試一試。
秦既明笑著看她咬,真被吸痛了也只撫摸著她頭發(fā)低聲問是不是屬小狗的?怎么還要在人身上占地盤呢?
就連林月盈肩膀上這唯一一個草莓痕跡,也是她用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睛注視著他,手掌心握緊,大拇指按著頭,求他咬住她的肩膀。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久了,秦既明才答應(yīng),要給她也留一顆。
現(xiàn)在,何涵觸碰著這個痕跡,令林月盈的心驟然緊縮。
“他前兩天找你,”何涵說,“和你做了?”
林月盈和何涵沒有避諱過這些話題,何涵之前也提醒過她,盡量不要找青春發(fā)育期時候胖胖的男性做男朋友。
林月盈搖頭。
她說不了謊,秦既明的確沒有和她做。
不過擦邊了。
似乎也沒有什么區(qū)別?
林月盈看到何涵松了口氣。
“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來遲了,你和他已經(jīng)做了許多再不能做普通兄妹的事情,”何涵說,“我前幾天也想,要不要干脆直接過來,阻止你們——但我又想到吊橋效應(yīng),月盈,我不想你們本來沒有太過深厚的感情,卻因?yàn)槲业臋M插一腳、反而更加緊密地貼合在一起?!?br/>
林月盈說:“其實(shí)我和秦既明也做了很多兄妹不能做的事?!?br/>
何涵沉默了。
“為什么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呢,媽媽?”林月盈說,“我和秦既明在一起后,我還是你的乖乖女兒,秦既明也是你的兒子,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何涵搖頭:“不一樣?!?br/>
林月盈問:“哪里不一樣呢?”
她不明白,她側(cè)躺著,小聲對著媽媽說著自己的心意:“媽媽,我好喜歡秦既明。”
“你那不算是喜歡,是雛鳥情結(jié),”何涵溫柔地說,“你現(xiàn)在還太小,月盈,你還不到二十歲。我像你這個年紀(jì)的時候,也曾經(jīng)對父親的一個下屬心動,那是一個同樣比我年長十歲的男性——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和我談戀愛,一半是因?yàn)槲易銐蚰贻p,青春,另一半,則是因?yàn)槲业母赣H。上司的千金喜歡他,對他那個年齡段的人來說,是多么值得夸耀的一件事?!?br/>
林月盈說:“我——”
“聽我說完,”何涵捂住林月盈的唇,說,“我講這些,只是想闡明,你對秦既明或許只是一種少女情懷——就像當(dāng)年的我,在知道那個人對我的愛并不單純后,我就將他引誘我的證據(jù)故意透露給父親看。我的父親會解決好這些,我再沒見過那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