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涵是極其要顏面的一個人。
秦既明知道這點。
他賭,母親絕不會在此刻攔下他。
在客人面前,和自己的兒子爭執(zhí),顯然是極為跌顏面的一件事。
何涵從不在大庭廣眾下數(shù)落兒女的不是,即使有錯,也會回到家中再教育。這和秦既明如出一轍的方式,但未必是護短,更多的是在意尊嚴。
秦既明牽著林月盈的手,一路上樓,腳步沉沉。
他們的臥室都在二樓,但并不相連,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中間要穿過長長的一段,以及何涵的臥室。起初,秦既明還以為這是母親為了靜音而考慮,現(xiàn)在才明白,原來在林月盈還小、在他們對彼此還只有單純兄妹情的時候,何涵就在為今天做準備了。
原來何涵一直都在防著他們。
內(nèi)心百折千回,不知該說什么。
林月盈只聽樓下何涵同史恩琮在講話,不知在說什么,她回頭看了眼,秦既明大約是不喜她走得慢,直接將人整個兒抱起,抗在肩膀上,抱著往房間中走。
林月盈著急了,低聲叫他:“哥哥?!?br/>
“現(xiàn)在知道叫哥哥了,”秦既明問,“前幾天去哪兒了?”
林月盈思考著該怎么簡明扼要地表達自己。
她好兩難,從小的教育讓她信守承諾,不能欺騙媽媽,不能違背和何女士的約定。她只想著先穩(wěn)住媽媽,畢竟那是在國外,不是熟悉的地方,陌生人多,無論是她出事、或者媽媽出事,都不好——
她沒想回國后也瞞著秦既明。
那是秦既明的媽媽呀,又不是她的媽媽。
何涵與她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
秦既明單手抱著她進房間,把門從內(nèi)關(guān)上,才穩(wěn)穩(wěn)放下林月盈。
他還未站直,林月盈就捧著他的臉,大約是知道他生氣,特意討好地親親他的臉頰,鼻子和嘴巴,軟聲叫他哥哥,秦既明。
她晚飯吃得少,最后一道菜是一種裹了一層紅糖和芝麻的堅果仁,秦既明冷眼看著她吃了二十粒?,F(xiàn)在,林月盈微微張著口,用吃過糖的甜蜜嘴唇蹭他的臉,一口一個糖,要他別生氣嘛。
她嗅到哥哥身上熟悉的味道,他脖子上有一滴汗,那漂亮的青筋又為她凸起了,林月盈仰臉,依賴地湊過去,去舔他干凈的下巴,嘗到一點點淡淡須后水的味道。
“你還知道我生氣,”秦既明拍拍她臉頰,“回來后怎么不想辦法聯(lián)系我?”
林月盈委屈:“媽媽——”
“媽媽重要還是我重要?”秦既明問,“你只考慮媽媽的心情,不考慮哥哥的了,是嗎?”
林月盈順勢握住秦既明的手,依賴地用臉頰蹭呀蹭,可憐兮兮看他,眼睛水汪汪的,像浮了一層水霧。
秦既明冷著心腸:“林月盈,我在生你的氣。”
林月盈還沒說話,外面?zhèn)鱽砬瞄T聲,聲音不大,隔三次,敲三下,持續(xù)不停,大有不開就如此規(guī)律敲下去的架勢。
若是秦既明,還真就鐵了心的不去開門。
但林月盈也在。
他教出來的妹妹心腸軟,是這天底下心腸最好最軟的人。
看著林月盈不停往門響方向看的眼神,秦既明無聲嘆氣,他說:“你知道開門后會怎樣?!?br/>
“媽媽會讓我出去吧,大概,”林月盈低聲,“可是這是媽媽家里,不是我們家?!?br/>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林月盈住人家也腿軟。
秦既明無言,他不說話,低頭看了一陣自己的妹妹。
他伸手,摸著林月盈的臉頰:“我說過要尊重你的選擇。”
林月盈仰臉:“秦既明,你在生氣嗎?”
她看著自己的哥哥,他比她年長這么多,生氣時也鮮少情緒外露,不會苛責她,不悅時也會和她好好講。
秦既明說:“嗯,現(xiàn)在感覺更生你的氣了,你還要開門?”
林月盈直言自己的困擾:“但如果不開門的話,我的良心讓我沒辦法和你睡覺。”
秦既明抬手,握成拳,輕輕捶一捶妹妹胸口處。
沒用力,太軟了,怕捶壞。
他說:“沒良心,也不心疼你哥?!?br/>
林月盈仰臉,祈求地叫一聲哥哥,秦既明松開,眼神復(fù)雜地按一按她腦袋,轉(zhuǎn)身,去開門。
何涵招手,示意林月盈出來。
“別把事情鬧得太僵,月盈,聽話,你先回去睡覺,”何涵說,“讓我和你哥哥聊一會兒?!?br/>
林月盈期期艾艾,還是邁出步子,她知道何涵愛面子,也知道現(xiàn)在家中有客人。她陷入一種兩難的境地,最后想,還是先聽何涵的話,然后晚一些時間再補償哥哥。
總不能真的令何涵在門前敲一晚,他們還怎么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何涵讓林月盈回她房間,囑托她關(guān)上門,從里面反鎖。
囑托好一切后,何涵才冷著臉,要秦既明跟自己去一樓,好好談一談。
沒有什么好談的。
秦既明態(tài)度明確,在周圍無人時,就問何涵。
“媽,你現(xiàn)在想要阻止的到底是我,還是三十多年前的我爸?”
何涵回頭,給了秦既明一巴掌,她今天沒穿高跟鞋,手抬得不夠,一巴掌打在秦既明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