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兩人去章爺爺那的日子。
章斯年工作忙,兩人基本上兩個星期一同過去一次，云舒沒那么多事，兩家距離不不遠(yuǎn),平時也經(jīng)常去陪一陪兩位老人，去的次數(shù)反倒比章斯年還多一些。
章斯年將車停在院門口,兩人并肩像院子里走去。
兩人來的次數(shù)多了,云舒早就沒有了什么尷尬的感覺,每次來的時候都樂呵呵的，兩人間的氣氛,和正兒八經(jīng)的年輕小夫妻相比，沒什么差別。
章斯年熄火,搶先一步,側(cè)過身子去替云舒解開安全帶,一下車，又主動牽起云舒的手。
主動的連云舒都楞了下神。
她側(cè)臉看過去,章斯年神色自若,一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哪印?br/>
“怎么了？”章斯年感受到她的目光,偏過頭來看他。手微微握緊一些。
章斯年的手干燥又溫暖,手指修長，她人長得嬌小，手掌也是小小一只,章斯年一握便將她的手整個包裹在手心里。
之前兩人一同來時,她還沒有動心，章斯年牽手或者攬著她時也只當(dāng)完成任務(wù)，沒有什么旖旎的心思。
此刻兩人手握在一起,掌心源源不斷傳來章斯年身體的溫度。
院子外種著一片夾竹桃,枝干重疊,開著一簇一簇粉白色的花，風(fēng)一吹，簌簌落下一地的花瓣。
章斯年神色溫和的看著她，讓她覺得空氣中都帶著幾分繾綣的意味。
“沒什么?！痹剖娴拖骂^，用沒有交握著的右手，將落在頰側(cè)的卷發(fā)理到耳后。
指尖輕觸自己的耳垂，燙的都快燒起來。
“是小舒來了吧？”屋內(nèi)傳來章奶奶的聲音。
“哎——是我?！霸剖娲嗌幕氐健?br/>
說著拉著章斯年的手加快腳步進(jìn)了室內(nèi)。
一進(jìn)門，云舒便爺爺奶奶叫個不停，嘰嘰喳喳。一會兒幫著奶奶穿個針，一會兒竄到另一個屋給爺爺?shù)贡?，往日有些清冷的屋子瞬間就熱鬧起來。
章斯年坐在爺爺跟前，替他泡杯茶，在陽光下替他讀最近的外文學(xué)術(shù)期刊。
老人家醉心學(xué)術(shù)一輩子，退休后依舊接受學(xué)校返聘，直到身體支撐不住了，才退了下來，即使退休，依舊關(guān)注著最新的學(xué)術(shù)動態(tài)，家里時不時還有他的學(xué)生拿著論文上門拜訪。
章斯年語速緩慢的在他耳邊念，老人家耳朵不好了，聽不太清，時不時要打斷他，一篇兩頁紙的論文念了快半小時。
念到快結(jié)尾，院子里傳來云舒和奶奶的笑聲。
奶奶在院子里種了些蔬菜，夏天掛果的不少。云舒正帶著白色遮陽帽，懷里抱著個青皮大冬瓜，眉飛色舞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也不知她到底說了什么，竟將奶奶逗得那樣開心。
云舒笑起來時露出八顆小白牙，眼睛瞇成一條線，比陽光還燦爛，帶著章斯年的嘴角都上揚了幾分。
“每次小舒一來，我們這屋子里就歡聲笑語的，熱鬧的不行?！闭聽敔敻锌健?br/>
“你和小舒，最近相處的怎么樣？”章爺爺語速緩慢，暖融融的陽光下，皮膚帶著不健康的絳紫色。
“挺好的。”章斯年目光跟著云舒的身影移動，聲音溫和。
“那就好?！闭聽敔斉牧伺乃氖直?。“我總擔(dān)心，這婚事是我勉強(qiáng)你的，連帶著你對小舒也有成見?！?br/>
“怎么會……”章斯年扶起爺爺，將水杯遞到他手邊，“我很喜歡她?！?br/>
“小舒呀……是個好姑娘，你千萬……別辜負(fù)了她?！?br/>
“婚姻，總會有磕磕碰碰，都要磨合一陣子。你們兩性格差異大，磨合期應(yīng)該會更長?！?br/>
章爺爺說的斷斷續(xù)續(xù)。說完一句都要捂著胸口喘口氣。
“我和你奶奶在一起50多年了，最開始的時候，她時中文系的才女，我腦子里只有公式，半點風(fēng)情不解，旁人都說我們兩不般配，磕磕絆絆，大半輩子也就這么相互扶持的走過來了。也沒有什么其他技巧傳給你，都是一點一點慢慢磨。”
“真要是出了問題，要冷靜去解決。我們這代人，東西壞了，總是想著去修好，你們這些小輩，總是想著去換新的。*別的事情我不插手，但對感情，一定不可以這樣。”
章斯年點點頭：“我能處理好，您別擔(dān)心?！?br/>
大概說了太多話，一說完，章爺爺就劇烈咳嗽起來，手晃動著將水杯放在茶幾上，水隨著晃動的動作撒了滿桌，一只手捂著胸口，一只手拿著帕子，捂著嘴。
一向鎮(zhèn)定的章斯年也有些慌張，伸手替他拍背。
咳了一陣子，才平息下來。
章斯年接過手帕，替爺爺擦嘴，才發(fā)覺帕子上帶了些血跡。他拿著帕子的動作一滯。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章爺爺?shù)故歉裢馓谷?。“把剩下那點結(jié)論，給我念完?！?br/>
章斯年垂眸繼續(xù)念結(jié)論。
剛念完，云舒便抱著個大冬瓜進(jìn)來了，臉上上掛著細(xì)密的汗珠，卷發(fā)都黏在了額頭上，聲音雀躍：“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長在藤上的冬瓜呢！”
看她笑得見牙不見眼，兩人間有了凝重的氛圍也變得輕松下來。
云舒沖到屋內(nèi)，端了杯水，咕嚕咕嚕喝完，用手不停扇風(fēng)：“熱死我了。”說著用手擦了下額頭的汗。
她不過胡亂抹兩下，臉上還掛著不少汗珠。
章斯年見狀，將側(cè)著身站在她跟前的身子按著肩膀轉(zhuǎn)過來。從口袋中拿出手帕，將她額上的汗擦干凈。
“毛毛躁躁的。”
兩人距離有些近。章斯年還坐在凳子上，仰著頭伸手給她擦汗，仰起頭時下頜線的弧度近乎完美。
云舒身子瞬間僵硬起來，直到章斯年擦完，才磕磕絆絆擺手說到：“過會兒也就干了?！?br/>
云舒說完就后悔了——不對，這樣說會不會顯得我過得太糙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接著連忙尷尬的補(bǔ)救到：“夏天出出汗……也挺好的?！?br/>
話音剛落，就恨不得捶自己一下。對著幾十萬人直播嘴皮子都利索的不行，怎么一對著章斯年，就跟舌頭打結(jié)似的。
章斯年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手帕，眼瞼半垂著，也不知在想什么。
云舒坐在他身邊，臉上看起來很鎮(zhèn)定，實際上拿著手機(jī)在她、李蔚和林楚楚的三人工作兼平時吐槽群里瘋狂尖叫。
【云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云舒：他今天牽了我的手，剛剛又替我擦汗啊啊啊啊啊】
【云舒：你們說他是為了在爺爺奶奶面前表示恩愛還是有那么那么一點點一點點的喜歡我？】
【云舒：@李蔚；@林楚楚】
【李蔚：顯然是前者。狗頭.jpeg】
【林楚楚：已知條件不足，無法做出判斷。狗頭.jpeg】
【云舒：哼╭(╯^╰)╮】
直到奶奶叫人吃飯的聲音從餐廳里傳過來，章斯年才回過神來，無比自然的牽著她去餐廳。
云舒有些好奇的抬頭問他：“剛剛想什么呢？”
“在想，和……合作伙伴……預(yù)計的磨合期要延長一些?！?br/>
云舒撇了撇嘴，內(nèi)心腹誹：這會兒還在想工作，簡直就是工作狂魔。
——
云舒的論文緊趕慢趕，總算趕在上交的前兩天，寫了出來。
寫的時候咬牙切齒，真正將結(jié)論最后一句寫完，心里又有些舍不得了。
她沒有自虐的興趣愛好，自然不會是舍不得計量經(jīng)濟(jì)學(xué)，而是舍不得上課的人。
云舒站在章斯年跟前，看著章斯年拿著她打印好的論文稿，一頁一頁翻閱。
章斯年看得很仔細(xì)，甚至連她手滑打出的錯別字都替她一個一個，用鉛筆圈出來。
她看著章斯年手中未翻閱的頁數(shù)一頁一頁減少，內(nèi)心居然有種“犯一個大一點的錯誤吧，這樣就可以再麻煩章斯年幫他看一遍論文了”這種想法。
“沒什么問題了，錯別字改一改，就可以交了?！?br/>
一朝解放，云舒居然一點欣喜的表情都沒有，心里空落落的。
章斯年見她神情凝重，開口道：“擔(dān)心分?jǐn)?shù)？90分我不敢保證，這樣的完成度，80分還是能拿得到的?！?br/>
“嗯?！痹剖骐S意點點頭，一向追求60分就好的哪里會在乎這個。
她心神不寧的從章斯年手中接過打印好的論文。紙頁無意掃到章斯年放在桌角的水杯。
“啪——”水杯落在地面，碎了一地，溫?zé)岬乃疄R在了她腳背上。
云舒連忙道歉：“對不起?！?br/>
章斯年刷的一下站起來，手抓著她的手臂，神情有些緊張：“有沒有燙到？”
“沒有?！痹剖婵粗⒙湟坏氐乃榇善那楦硬缓昧恕趺疵看味寄馨亚闆r弄得這么糟糕。
“我去拿掃把和拖把來?！痹剖孢B忙向外跑，卻正好踩到水，腳下一滑，向后栽倒，直接撞進(jìn)章斯年懷里。
云舒腦子里一瞬間空白。
章斯年語氣嚴(yán)肅：“好好站那別動?！?br/>
云舒連忙站直，看著身后一地的碎瓷片，有些后怕——要不是章斯年接住了她，今天簡直是血光之災(zāi)。
章斯年伸腿跨過一地碎瓷片和水漬。云舒低頭站在那，有些尷尬的盯著自己的腳尖，腳拇指無意識的動了動。
突然身子騰空，她有些慌張的叫了一聲。側(cè)臉看到章斯年被突然放大無數(shù)倍的臉，心臟簡直砰砰砰都快跳出來。
章斯年手臂力量很足，穩(wěn)穩(wěn)的抱著她，走幾步，將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不到一分鐘，但章斯年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xì)微的表情，在她眼中，都仿佛慢動作一般，一幀一幀播放，刻在了她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