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福田縣到省城,坐火車要兩個小時。
這是張揚此生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出遠門。
在此之前,他今生到過最遠的地方,是福田縣。
正月里,出門的人很多,張揚買的是站票。
上車之后,張揚就在兩節(jié)車廂的中間,找了個位置靠著。
列車到達下一站,停留五分鐘。
兩個中年農(nóng)民,一胖一瘦,提著一個米袋子,走上車,就在張揚身邊停下,也不嫌臟,席地而坐。
米袋子落地的時候,發(fā)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
張揚聽得清楚,不由神色一動,蹲了下來,聽他倆說話。
“老古,還在春節(jié)哩,我們這么早跑到省城去,開市了嗎?”瘦子甕聲甕氣的說道。
“我們?nèi)フ沂烊耍还荛_沒開市,都有人收,你不用擔心?!迸肿雍俸傩Φ溃安还苣阌卸嗌儇?,都能賣出去?!?br/> 瘦子雙手緊緊握住米袋子,放在腿間盤著,沉著臉不出聲。
張揚假裝碰了他一下,然后說了聲對不起。
瘦子瞅了張揚一眼,見是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學生,便回了一句:“沒事?!?br/> 張揚和他搭上話,談東論西。
瘦子嘿嘿一笑:“小伙子,你這是到省城去上學吧?”
張揚隨口編道:“去打工,我叔叔在省城開了家古玩店,我在他店里做事。”
“是嗎?”瘦子偏過頭來,看著張揚,咧嘴笑道,“真看不出來,你這么年輕,就工作了?。俊?br/> 張揚唉了一聲:“讀書的時候沒用功,沒得辦法,只能早些找份工作。正好我叔叔古玩店里招人,就去當學徒了?!?br/> “你剛才說,你是在古玩店當學徒?”瘦子來了興趣。
“是的?!睆垞P笑道,“天天和古玩打交道,很輕松?!?br/> 瘦子問道:“那你會看文玩嗎?”
“當然會啊,不然怎么幫東家看店?店里天天有人前來買賣古玩的?!?br/> “哦,我這里有幾個貨,你幫忙看看,是哪個年代的?”瘦子來了興趣。
“老古,你怎么隨便找人看啊?這火車上,人多手雜,別吃了虧去!”胖子拉拉瘦子的衣服,低聲忠告。
“沒事,他還是個孩子,又是火車上認識的,彼此間又沒有關(guān)聯(lián),他看成什么樣,我覺得更準確。”老古外表一臉的憨厚,內(nèi)心卻十分精明,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胖子抹了一把臉:“行,那你就拿出來,讓他看看吧!”
老古小心的把米袋子放在地上,打開一道口子,從里面掏摸出一個銅制香爐,遞給張揚看。
張揚首先要排除,這兩個人是不是騙子。
現(xiàn)在他對自己鑒古的本事,還是有些信心的,當即接過來,看了兩眼,微微吃驚,如果沒看錯的話,這只小薰爐,居然是清代之物!
他舉起薰爐,看其形是否端正,好的古銅爐,有如君子端坐,氣足神揚。
然后用手掂量其重量,銅質(zhì)越好,密度越好,爐就越重,輕浮者肯定為假貨。
他又用手指在爐唇處彈了彈,側(cè)耳傾聽響聲。
爐體聲音悠揚洪亮,手感細密光潔,猶觸嬰兒之肌膚。
心中有了判斷之后,張揚不動聲色,把香爐還給老古,淡淡的說道:“這個,你從哪里弄來的?”
“家里傳下來的?!崩瞎虐严銧t收起來,說道,“你看怎么樣?”
據(jù)張揚剛才的觀察,那只香爐沒有土沁跡象,像是傳家之物,不過,如果是從大型陵墓里摸出來的,也可能沒有土沁。
“還好,這是清代中期之物,款式鑄得不夠精奇,形制是仿造明代的宣德爐,但用料和做工,都沒有宣德爐考究。你這只爐,保存得好,品相和路份都還不錯。形制飽滿端正,中規(guī)中矩,包漿溫潤,色澤蘊藏于內(nèi),銅爐不顯俗氣,可以登大雅之堂?!睆垞P侃侃而談,把香爐的一切,都說得頭頭在理。
這一來,不僅老古贊賞,那個胖子也頻頻點頭,不由對張揚高看了兩眼。
“哎呀,小兄弟,你真是個行家啊。”老古夸獎道,“那你幫忙估個價?這爐子能值多少錢?”
“我說句實話,清代的銅爐,存世的很多,也就沒有明代的爐值錢。但很具有收藏價值,再存?zhèn)€上百年,那就值錢多了?!?br/> “沒那個耐心存,收藏都是有錢人做的事,我現(xiàn)在家境困難,就想換幾個錢用?!崩瞎排呐拿状?,“祖宗傳下來的東西,我是守不住了。你說這能值多少錢?”
“兩千塊錢左右?!睆垞P肯定的說道。
“兩千?夠了!”老古高興的笑道,“我之前找了個古玩商看,他說只值一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