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熱的天兒,說了不許開地窖的門,哪個不長眼的又犯了忌,害得地窖里存放的冰塊險些盡數(shù)化成了水!要是老爺夫人吃不上冰鎮(zhèn)的荔枝,埋怨下來,我看我們哪個逃得了干系?!迸硬嬷?,手里攥著一抹方帕,氣呼呼說著。
“還不是那個怪胎……”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頓了頓,又再響起,只是聲線變得低沉許多:“不知他到底得了什么瘋病,說是遇熱就遭不住,害得我不得已打開冰窖搬了好幾塊冰到他房里,那人行為舉止這般古怪,可苦了我們這些負責(zé)伺候的,偏偏休養(yǎng)這么些日子竟還不能下地,害得我今早竟被大小姐訓(xùn)斥了,責(zé)備我們照顧不周……聽觀里的道仙說,那人只怕是中了邪!”
有人走過院中,聽到兩個女子的對話,秀眉不由皺到了一起,隔著院墻略帶嚴厲地道:“紫環(huán)、玉珠,嚼爛了舌根可沒人替你們治得好,他再是古怪,終究是府上的……姑爺,要是被大小姐聽見,能討得了你們的好?”
“晴雯姐……”
“也不是……只是冰塊沒了,大夫人又要吃些冰鎮(zhèn)的荔枝……”兩個聲音吞吞吐吐地回答。
“送去少夫人那的荔枝還余了一份,去我房里端了,給大夫人送去罷。”被叫做晴雯的女子一邊吩咐,一邊望向不遠處的廂房,不由稍稍嘆氣。
那兩人嘴上答應(yīng)著,這時躲到別處,其中一個長相青稚名叫玉珠的丫頭卻立即鄙夷地議論起來:“什么狗屁姑爺,聽說以前不過是晉陽府里潦倒的窮酸,不知是得了祖上國公府幾代的恩蔭,打小便與我家小姐訂下了姻親,成了咱們蘇府的準姑爺,可惜他天生命薄,國公府的爵位并非世襲,老國公過世之后他家就中落了。
實際上那人的身份來歷著實不明,說是晉陽府人士,偏生卻沒幾個人認識,像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我聽國公府旁系的人說,原來過世的老國公的確是有一個直系的嫡孫,但小時候便被人拐走,已經(jīng)多年沒了音訊,如今那人才輾轉(zhuǎn)歸來,連國公府的人都不太承認于他。
另一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年輕女子便是叫做紫環(huán)了,她的容貌略顯成熟,與那年齡相差不遠的玉珠同樣生得十分清麗,兩人年紀雖不大,但倒是有幾分美人的胚子。
紫環(huán)接口繼續(xù)嚼著舌根:“可不是?那人好像是被人丟在府門前的,初到咱們蘇府時便昏迷著,渾身上下都是傷,大管事以為是哪里來的叫花子,攆狗似的都攆不動,卻不知他走了什么狗屎運,這件事竟讓大小姐知道了,大小姐心善,便連忙叫下人們將他抬回府里救治。
哪知這一救,竟救出一個天大的笑話來?原來那人身上,竟帶著一封書信、一顆沾滿了血跡的官印、一顆質(zhì)地上乘的玉佩,而且……那封書信竟還是一張姻親文契!更荒謬的是,那紙文契上竟寫的是咱們家的大小姐……”
玉珠張大了嘴巴,做出一副震驚的樣子,道:“可不是?那文契是咱們家府臺老爺多年前與老國公立下的婚約,那婚約所指的對象便是咱家大小姐與那人!只是那人消失了多年,原本都以為他早已不在了人世,誰知道竟突兀的出現(xiàn)?而且還是跑到咱們蘇府來?”
紫環(huán)嘆息道:“哎,誰知道呢?剩下的可就只有那些人們的猜測了,有人說原來那人被拐走后是被人收養(yǎng)了,還說那人被收養(yǎng)之后倒是讀了幾年書,可惜文才又差,參考了多次竟連府試這一關(guān)都過不了,后來他心知自己文途不就,竟恬不知恥的棄文從武,想了從武職上入手的法子,花銀子謀了個軍官的差事,只怕是想做官卻得了瘋癥,哪有一介士子卻毫不知羞的去做了軍職的?
更可笑的是,他手無縛雞之力,卜上戰(zhàn)場就手足發(fā)軟,便倉惶逃走,卻不幸半途被遼人重傷,好不容易保了一條命下來,連收養(yǎng)他的那戶人家都怕被他連累,將他趕出了家門!最后才將他丟到咱們蘇府,還留下了那些書信,卻是想撇清與他之間的關(guān)系。
雖說那些都是別人的胡亂猜想,但他身上卻的確是被刺過青的,只怕真的成了走投無路的逃軍也說不一定,偏生他腦子還算好使,臨死前竟還知道叫人給他送到咱們蘇府門前躺著,竟真讓他找見了大小姐,但我估摸著他就是仗著與大小姐有份姻親才刻意逃到咱們蘇家來的……若非老爺?shù)弥舜耸潞罅⒓闯雒嫣嫠麚踔?,他早就被官府捉去治了個臨陣脫逃的罪。”
雖說即便咱們蘇家收留的是一個逃軍,量這晉陽府地界里也沒人敢說三道四,但那人總歸是個燙手的山芋,就連素來不和的大夫人少夫人這次也是一同反對。哪知道大小姐就是為人太過心善,不但把他帶回府上救活,還花銀子給他治??!咱們老爺那么精明的人,竟不知為何就允了?!?br/> “這事我知道,那次我在前廳伺候,聽見老爺和大夫人說話,大夫人吵著要攆人,老爺卻勸著說,那人如今雖有可能成了逃軍,但有那等慘烈滲人的傷勢,又是和大小姐定了姻親的人,總不至于見死不救……后來老爺見大夫人仍舊死活不同意,才發(fā)了火,質(zhì)問大夫人說,如今那人身負重傷,若是見死不救是為不仁;且當(dāng)初又的確是立下了姻親文契,若是將他攆走,豈不是恰好落了人們的笑柄,背棄了與老國公立下的盟約,是為不義,這等不仁不義之事若是傳揚出去,那還了得……后來大夫人臉上就變了顏色,沒過多久竟也不敢反對了?!?br/> 后來,聲音停了。只聽到低微的一聲念叨,卻也不知發(fā)自誰的口中:“那人當(dāng)真好沒臉沒皮,如今整個晉陽府都知曉了此事,大小姐莫不是真得嫁給那等無恥之徒不成?老爺最在乎口碑名聲,今趟只怕也不敢當(dāng)眾毀約,就是苦了我們家小姐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