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地獄的恐懼,從這一刻開始,迅速蔓延了整座病樓,慘呼驚叫不斷從對講機傳來,將陰霾籠罩在了整棟樓還存活著的人心中。
整個希博爾杜醫(yī)院徹底混亂了。
聽著對講機里響起的尖叫哀鳴,臉色鐵青的坎貝拉斯雙手撐在辦公桌上,怨毒地咬緊牙齒,聲音沙啞:“坎貝拉斯……”
他很奇怪地喊著自己的名字,而且飽含怨恨。
隨后這個金發(fā)的中年男人撲到辦公室的保險柜里,從里面取出來一大堆的研究資料,其中一張抖落在地的報告上印有一寸的彩色照片,正是那個六年前被親生父母送到這里的小女孩1806。
她的全名,叫泰蘭妮·尼古耶維奇·迪諾維麗安。
坎貝拉斯的手微微顫抖,他的手里捏著一篇紙張有些老舊的學術(shù)文章,作者一欄上赫然寫著他自己的名字。
文章的標題為《論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引起肉體重生的可能性》,其中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是美聯(lián)邦精神疾病診斷標準(dsm-iv)對多重人格障礙的定義,文章闡述的觀點是當多重人格中的一重人格年輕于主人格本身,那么轉(zhuǎn)換主次人格甚至消滅主人格之后,人的肉體可以因精神的改變而煥然新生。
這篇文章在當時的醫(yī)學界掀起軒然大波,多方人士紛紛抨擊他的狂言,甚至將其貶為異端謬論,年輕的坎貝拉斯因此跌落事業(yè)的谷底。
但他心懷不甘,暗地里堅持著自己的研究,希望有一天能證明自己的觀點,可命運捉弄了他,最終他得到的結(jié)論卻恰恰反駁了他自己的文章。
他錯了,他很深刻地明白了這一點,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內(nèi)心并沒有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以至于衍生出了新的人格,那個新人格另辟蹊徑想到了利用新肉體承載新人格的方式,去獲得新生,而最終得到的產(chǎn)物就是他。
兩個坎貝拉斯,一個看上去年紀才正當中年,一個卻躲在太平間里垂垂老矣。
他成功了,卻也失敗了,因為老坎貝拉斯明白,人類世界不會接受這樣的實驗成果。
可老坎貝拉斯放棄了,年輕的坎貝拉斯卻沒有,他努力尋找著人體潛在的能力,希望能找到一個實現(xiàn)自己目標的個體。
直到,他遇見1806。
他成功制造了她,成就了她,他們馬上就要成功了,為什么,為什么到了現(xiàn)在卻要阻止他!
“懦夫!”
坎貝拉斯拿出保險柜里所有的資料,憤怒地扔在地上。
他不甘心,他不能接受背叛了自己的竟是另一個自己自己。
那些東西,那些這么多年以來失敗的實驗體全都被放了出來,整個醫(yī)院注定不會有人能活下來,明天,國內(nèi)各界都會瘋狂報道希博爾杜醫(yī)院的駭人新聞,他也將死在這里,再沒有機會去實現(xiàn)理想。
他頹然坐倒在地上,放棄了最后的掙扎。
雙頭怪物沿著大樓層層上爬,一路上尸橫遍地,鮮血流經(jīng)臺階,一滴滴往下滴落。
當其中一只怪物將老態(tài)與年輕的兩顆頭顱伸進他的辦公室時,他明白,自己很快就會成為自己實驗體的一頓美餐。
逐漸適應(yīng)了周圍的黑暗,泰蘭妮探出窗外,透過微弱月光,看清了下方被鐵網(wǎng)包裹的窗戶。
那里應(yīng)該是樓下病人的病房。
通過對講機,她已經(jīng)明白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病樓內(nèi)發(fā)生,安全通道已經(jīng)去不了了,電梯口更是擠滿了人,想要逃出去,只剩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從墻壁外面跳下去。
她將腳踩上窗口邊緣,小心翼翼地看準位置,隨后一躍而起,深夜吹來的涼風讓她感覺到了一陣可怕的失重感,但那久違的風打在臉上,卻令她心曠神怡。
她聞到了自由的味道,她知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自己,從這一刻開始,她和丫頭自由了,她們會離開這里,去過幸??鞓返纳睢?br/> “我來吧,姐姐,這一次,我想自己完成?!?br/> 一道聲音,自心中響起。
她頓住了腳,過了一會兒,銀白色的頭發(fā)才開始向粉色轉(zhuǎn)變。
“嗯?!?br/> 夜空里,薄薄的云層散開,潔白色的月光像是呵護著女孩的溫柔的手,保護著在黑暗中跳躍前行的女孩,她抓著防盜鐵網(wǎng),以輕微的幅度搖晃身體,然后松開手向下墜落,就這么一步步攀住鐵網(wǎng)走向希望。
女孩的嘴角微微揚起,遠方的城市是那樣安靜,不論什么時候,那里都亮著燈,有著女孩心底向往的光明。
風吹起女孩身上染血的白大褂,她的笑那樣純真,像是偷跑到人間嬉鬧的純潔天使。
她逃出樊籠,向著光明的方向而去,哪怕可能不慎墜落,也向往著那明媚的光。
這一幕,美得讓人內(nèi)心戰(zhàn)栗。
那是折斷了翅膀的蝴蝶,重獲新生的飛舞。
直到腳下不再有防盜鐵網(wǎng)的病房,泰蘭妮才停下來,掰開鐵網(wǎng),跳進了病樓內(nèi)。
這里是五層,想要離開病樓,還要往下走。
遍地都是仿佛被野獸胡亂啃食一通的慘烈尸體,踩過血泊,泰蘭妮沿著安全通道的樓梯下到四樓,第一次遭遇了兩只雙頭怪。
她頓住腳步的同時,兩只怪物朝著女孩撲咬過來,赤金色光芒在她的眼底流轉(zhuǎn),爆發(fā)的身體力量讓她在電光火石間躲開了怪物的牙齒。
“還記得小時候在家里看過的動物記錄片么,狼殺死獵物往往一擊斃命,就是因為瞄準了獵物脆弱的咽喉。”
“記得。”
“所以一定要避開要害,看準時機閃開,我們也可以和狼一樣,用狼的方式還擊?!?br/> “記??!抓住了武器就不要松手!”
說到最后,心中那道聲音已經(jīng)近乎是用吼出來的一樣。
因為就這么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兩只雙頭怪已經(jīng)重新?lián)湎蛄颂┨m妮,女孩的眼中赤金色的光不斷涌動,這一瞬間,雙頭怪的動作像是被放慢了數(shù)倍,她并不知道這是因為她的速度與動態(tài)視力已經(jīng)遠超過常人,也遠超過兩只怪物,她只是追隨著本能行動,本能地躲避與反擊。
白發(fā)與粉發(fā),兩個女孩兩道影子仿佛在這一刻重疊在了一起,她們張開嘴,異口同聲像是對自己的身體發(fā)出命令,她們雖飽受痛苦,卻不甘心就這么悲傷無助地死去,她們奮起反抗,不是為了用另一種方式死去,而是要重獲生機。
所以她們絕不能死,也絕不會死。
“就是現(xiàn)在!”
泰蘭妮的手緊緊攢著手術(shù)刀片,抓住雙頭怪向后落下但還未落地的瞬間揮動手臂,一刀割開了那顆年輕頭顱與身體連接的細長脖頸,腐爛的肉質(zhì)被鋒利的刀片劃開,噴出暗紅色的血。
怪物的嘶吼響徹樓道。
“消防斧!”
泰蘭妮重重點頭,一腳踩在面前雙頭怪的身上虎跳到樓梯轉(zhuǎn)角的墻邊,一拳頭打碎了消防設(shè)備的玻璃罩,取出里面的消防斧。
這時另一頭雙頭怪已經(jīng)朝她猛沖過來,兩顆猙獰頭顱張開血盆大口朝她咬下,她立刻舉起消防斧,用消防斧的首尾兩端架住了雙頭怪的嘴,左手握著的刀片則迅速割開雙頭怪的喉嚨。
噴灑而出的血濺在她的臉上,似乎讓女孩也變得兇狠可怖起來。
樓下不停傳來雙頭怪的吼叫,她沒有時間停留,趁著兩只雙頭怪一死一傷的空隙,她立刻奪路而逃。
“救……救命……”捂著不停流血的喉嚨,瞪大雙眼努力伸長手的女護士渴望路過女孩的援手,但泰蘭妮沒有停下腳步,她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天真的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