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徐徐吹過一陣暖風(fēng)，一朵白云懶散地飄動而過。躲在云朵后的太陽無處躲藏，光芒遍灑，陸府門前青石鋪就的街道上，好不容易被陽光曬干了雨漬，幾滴淚水又不合時宜的將它打濕。
　　“他...他真的這么無情？”
　　說話的是個二十出頭，懷有身孕的俏佳人，正拿著一塊白色的手絹，擦拭雙眼。在她身旁，站著一對兄妹，正是沐上章與沐凝竹。
　　兩人的態(tài)度十分冷淡，就如同對待的是一個陌生人。
　　“夫人，行禮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還請盡快上路吧?！?br/>　　佳人不肯罷休，一把拉住沐凝竹的手臂哭道：“我知道，他絕不是這樣的人，如果他不要我了，為什么不在得知我懷有身孕的時候?qū)⑽覓佅?？如今懷胎九月，忽然讓我離去，天下怎么會有這樣的道理？”
　　“誒，那不是陸卿綺嗎？看大門口的架勢好像是要搬走?！?br/>　　“可不是，一大早哭哭啼啼，肯定是被人趕走的?！?br/>　　“你看他邊上那個男人多兇...”
　　沐上章瞪了一眼圍觀取樂的百姓，吩咐手下將他們遣散。
　　這時沐凝竹瞥到街角早餐小攤處，一個青袍身影正坐在那里喝著豆?jié){，他將臉埋得很低，盡量不惹人注目。沐凝竹心知肚明，那人正是李延。
　　心想道：“他還是忍不住來了?！?br/>　　那道身影默默隨在眾人遠處，直到陸卿綺徹底死心，上了馬車出城，這才消失在人群中。
　　沐凝竹騎在馬上，隔一會便回頭瞧一眼，身后的陵城越來越小，最后小過了馬車，也就再也看不到了。
　　沐凝竹深深嘆了口氣。一旁的沐上章問道：“怎么了，還在為這件事心不在焉么？”
　　“你說李延哥哥為什么不讓全城百姓一起逃走呢？這樣他可以跟著我們一起...卿綺姐姐也不用這樣傷心了?！?br/>　　沐上章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道：“景帝十三年，越河下游有個小鎮(zhèn)，出現(xiàn)過一樁奇案。據(jù)說有個少年救了一條蛇，過不多久那條蛇回來報恩，告訴他說不日越河就要決堤，讓他別管別人趕緊逃跑。”
　　沐凝竹驚呼一聲。
　　“一個小鎮(zhèn)好歹也有幾萬人，如果他獨自一個人跑了，那剩下的人怎么辦？”
　　沐上章微微一笑，繼續(xù)驅(qū)趕馬匹，說道：“他也是這么想的，只不過他只想到救他的家人，于是把這個消息告訴家里的長輩，讓他們早做收拾。”
　　沐凝竹問道：“他年紀(jì)小不懂事，不顧及別人的安危，他的長輩應(yīng)該不是這樣不明事理的人吧？”
　　“自然不會，他的長輩又告訴了同族近親，同族近親又告訴了他們的親朋好友，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到最后人人都知道了越河快要決堤的消息。”
　　沐凝竹喜道：“那太好了，想必一整個鎮(zhèn)子的人最后都平安無事！”
　　沐上章?lián)u了搖頭，苦澀地說道：“救蛇的少年以及他的家人，都死了，最后只有寥寥數(shù)人才得以生還?！?br/>　　沐凝竹驚訝地捂住了嘴。
　　“怎么會...”
　　沐上章解釋道：“家家戶戶開始為逃亡做準(zhǔn)備，可一時間不能將所有的東西都準(zhǔn)備齊全。生死面前，根本沒有什么道德可言，有人為了一輛馬車和別人相互爭執(zhí)，有人因為準(zhǔn)備不起干糧就開始行竊，整個小鎮(zhèn)一下子亂成了一鍋粥?！?br/>　　“洪水還沒來襲，民眾爭奪物資的過程中就死了幾人。直到越河決堤的時候，他們依舊留在小鎮(zhèn)里，那少年和他的家人也喪生在了滾滾洪水中?！?br/>　　沐上章意味深長的看著自己的妹妹，她歪著腦袋，似懂非懂。
　　“一個人的善是善，一群人的善也是善，但當(dāng)所有人都懷著善的時候，善就變成了不善，便成了惡。你還太小，過兩年或許就明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