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瀝瀝地沖刷著。
渝梁這個地方總是很多雨的,細雨流經(jīng)各個巷陌,浸潤到山腳、田野、林間,那是南方的夏天特有的潤色,姜綾不由地想到。
火光,沖天的火光迎著細雨熊熊燃燒,滾燙的灰燼夾雜著濃煙,不時還有重物傾倒的聲音。
火和雨啊,看起來互不相干并且截然相反的兩種事物,沒想到竟然能夠如此自然地柔和進一個畫面里,象征著毀滅,卻帶著殘破的美感。
那是一座復(fù)古的老宅,它有著九凰南方地區(qū)的私宅獨特的布置:一個碩大而寬敞的庭院層層環(huán)繞著一棟棟四頂?shù)窕ǖ姆綐?,面向大門的最前端是祭祀用的中堂,中間的甬道通向四通八達的耳房、別院。眼前的一切是那樣熟悉,姜綾即使閉上眼睛都能指出它每個地方的裝潢和陳設(shè),就像遇到的是闊別多年的至交故人。
古老的宅邸被細雨和猛火包裹在一起,此時卻是那樣的猙獰和可怖,陳年的紫檀木雕梁在火焰的灼燒下發(fā)出悠長而清淡的甜香,木材支呀支呀地作響,那聲音像就像白發(fā)老嫗在低吟,如泣如訴。
姜綾有些恍惚,一時間她分不清楚這里到底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時隔七年,她又回到了這里,又回到了這個她畢生難忘的夜晚。
男女老少的叫喊聲、哭嚎聲在院中四起,四處都是救火聲、拉扯聲、東西打碎的聲音,急促的步伐比雨點更加零散,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雜亂、那么匆忙,在這個火雨交加的夜晚,仿佛在沉沉訴說著一個悲劇的序幕。
一個年輕貌美,打扮略顯雍容的女人安靜地跪坐在老宅前殿的中堂前,輕閉著眼睛,神情肅穆。一柄黑金相間的長劍鋒芒收斂于細長緊致的皮鞘中,被她橫置在大腿上。她保持著持劍的姿勢,一動不動,整個中堂中沒有一絲聲響,與外面的喧囂吵鬧仿若兩個世界。
“媽媽……他們都在往外逃,我們要不要也一起逃走啊……”女孩的聲音在中堂響起,清澈而空靈,即使是外面的吵鬧也掩蓋不了這難得的純凈。
女人緩緩睜開眼睛,她看向?qū)W著她的模樣端坐在祭臺正前方的女孩,輕輕笑道,“小綾……”,她的眼眸依然安靜,像是一潭波瀾不驚的秋水。
女孩的膝蓋挪動了兩下,乖巧地送入女人的懷里,她們緊緊地抱在一起。女人撫摸著她的頭,“已經(jīng)逃不掉了,我們被他們抓住了啊……已經(jīng)……沒人能從這里出去了……”
像是回應(yīng)女人的話語一般,屋外的逃竄聲、叫喊聲涌起一整浪潮,并且愈發(fā)詭異地變得凌厲而凄慘,最后轉(zhuǎn)為痛苦的哭嚎。那聲音的音調(diào)越來越不似人類,但里面夾雜的艱辛和苦難像是一段又一段的故事,包含了世間的痛苦折磨,包含了眾生百態(tài)。
這哪里還是人間,簡直就是煉獄……而那尖嘯,是從地獄深處掛起的風(fēng)暴。
“媽媽,我好難受?!迸⒕o緊地捂住耳朵,強迫著自己不要去聽那些瘋狂而誘人幻想的哭嚎和囈語,女人放下手里的長劍,看著女人痛苦的模樣很是心疼,但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撫摸著她的頭讓她稍微好受一些。
她的目光緩緩轉(zhuǎn)向中堂的門扉,赤紅的門扉被一把小巧而精致的玉鎖鎖上,外面似乎有狂風(fēng)鼓動,兩邊的門扇的把扣在玉鎖中來回碰撞,但是玉鎖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