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穆的大殿內(nèi)特制的醒神香在雕金鏤獸的香薰爐內(nèi)青煙裊裊,鎮(zhèn)殿金吾盔甲閃亮,執(zhí)事太監(jiān)悄無聲息卻又麻利的將有本上奏的大臣奏章逐一的奉上金案,哪怕這些奏章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空言妄想。
因為擔心如今主弱臣疑民心不穩(wěn),雖是國事糜爛之際,百官之首的左相陳宜中卻不顧太傅和陸樞密使的反對,一力堅持要耗費大量財物來維持朝廷的各項禮制。這也讓每次的朝會大部分時間都消耗在了這些無謂的禮儀中。
等到朝會散去已是一個半時辰后了,百官退朝散去,而三位輔政大臣和殿前禁軍都指揮使江萬載以及殿前奉日軍都指揮使石義堅,這五位真正決定如今朝廷軍政大事的文武首腦才在楊太后和年幼的皇帝座前,開始真正的商議起朝廷當務之急。
“元賊的江東宣慰使李恒在攻破汀州后如今駐兵溫州,據(jù)軍情司打探回報,其部約有二萬精兵隨時都有可能南下福建。如今福州以北僅有寧德城內(nèi)駐有朝廷軍馬一萬,由福建安撫使劉建民大人率領駐防,為我福州城北面最后一道防線?!?br/> 神情冷肅的江萬載語氣陰沉的先行匯報了如今福州北方的形勢,不等座上的楊太后和皇帝開口發(fā)問,江萬載又將南面的壞消息說了出來:“福州南面,右相文大人近日飛騎急報,元賊江南西路宣慰使張弘范如今已屯兵贛州,兵逼福建,看來是想攻入漳州切斷朝廷與廣南東路(今廣東)的聯(lián)系,并與李恒南北夾攻福州。如今文大人已率大軍暫退漳州休整?!?br/> 聽完了殿前禁軍指揮使江萬載述說的形勢,早就提前知道消息的幾位大臣們都是面無表情,可是高居龍椅上的楊太后卻是大驚失色。
原本只是一位姿容秀麗可惑君王,品行賢淑德率天下的后宮妃子,縱然能在危難之際毅然不懼艱險攜子奔逃,可是長于深宮的婦人對于朝廷軍政大事又能有什么真正的主意呢?
雖然明知道皇帝年幼,太后又不可能對如今的形勢有什么有用的見解,可是令出于上,如今皇帝年幼在禮制上太后監(jiān)國。所有軍國重事都要有太后懿旨方可執(zhí)行,是以幾位大臣雖早有腹案,而且明知太后難有良策,卻必須要當面請示太后。不想?yún)s是嚇著了年輕的太后,引得太后驚慌失色。無柰之下也只好先拋開國事,紛紛開口勸慰太后安心。
聽著幾位重臣干巴巴的安慰之言,得知形勢如此危急的楊太后還是忍不住在御座之上掩面低泣了起來。面對太后失態(tài),主憂臣辱之下,左相陳宜中率先跪伏于前,引得其余諸臣也只得隨之跪伏請罪。
眼看得這次議事就要在這樣的荒唐之中結(jié)束,一個稚嫩的童音清脆的響起:“母后匆憂,有太傅、左相和陸樞密三位大人籌謀,江、石二位殿前都指揮使統(tǒng)率大軍,我大宋一定能渡過眼前的難關的?!笔畾q的孩子,開口卻是一派沉穩(wěn),更難得的是還知道借著安慰母親之機安撫拉攏重臣,話說的條理分明。
隨著太后斂容端坐,幾位輔政大臣們在起身開始認真的商議大事之余,都不自禁的悄悄將眼神投向了高居龍椅上皇帝那年幼稚嫩的臉龐上。
華麗尊貴的龍袍雖然掩蓋不了皇帝稚嫩的年紀,可是讓諸位大臣備感欣慰的是,皇帝雖然年幼,可確實有太祖遺風。不僅性情沉穩(wěn)遇事不慌,而且少年早慧論事論政皆甚有條理,更難得的是小小年紀孝心可嘉,常常反過來安慰太后。
看著十歲的皇帝,幾位輔政大臣都不約而同的在心中生出遺憾的感慨:皇上有明君之風啊,若是早生十幾年,必定會是一位能讓大宋興盛繁榮的中興之主啊。
而百官之首,左相陳宜中此時的心情最為復雜。若是當初自己在度宗皇帝大行之后,擁立的是如今這位度宗皇帝庶長子,而不是全太后所出的嫡子德佑皇帝(宋恭宗),那么朝廷會在楊太后和如今這位景炎皇帝的治下保住臨安嗎?
思緒一起,本就性子優(yōu)柔寡斷的陳宜中竟是一時想的愣了神,若不是陸秀夫輕推了一把,他連太傅張世杰的詢問都沒聽到。
“什么,太傅大人想放棄福州?若是真的從福州退走,太傅大人又準備將朝廷遷居何處?這數(shù)十萬忠心追隨朝廷的軍民百姓又將如何安置?好不容易在福州安定數(shù)月,一旦遷居他處豈不是又要讓太后與皇上再次顛沛流離一番?這豈是為臣之道啊?!?br/> 聽太傅張世杰明確建議要讓朝廷再次遷居,左相陳宜中立馬就開始反對。殿內(nèi)的左相和太傅兩人開始各持已見爭論不休。而樞相陸秀夫是持中立意見兩不相幫,眼看兩人一時之間誰也說服不了誰,性子耿直暴烈的張世杰索性轉(zhuǎn)頭不再與陳宜中爭論,干脆面朝龍椅躬身沉聲奏請上諭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