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之職,源于先代,大靖廢除,改而不用,并以刺史專任。
州牧者,代天子以牧狩九州。
且州牧與古時掌執(zhí)監(jiān)察大權(quán)的刺史不同,作為一州之長,集軍政財大權(quán)于一身,堪稱“假皇帝”。
假使刺史再不堪其用,一州之地將立即淪為國中之國,再不受太康轄制。
沉默半晌后,方儲瞥了一眼孫鳳薇,放下木葉天目茶盞,緩緩言道:“倘令此僚得逞,幽燕局勢恐會徹底失控?!?br/> 楊忠眉頭緊鎖,凝視孫鳳薇,目光灼灼地道:“不知留守大人如何回復(fù)那人?”
孫鳳薇眸子黯淡,輕嘆道:“家父如何回復(fù)鳳薇不知,只知那段時日他茶飯不思、難以下咽,神色憔悴,疲憊不堪,不僅推掉了所有請?zhí)€一律謝絕來訪貴客?!?br/> 柳喻與衛(wèi)伯玉相視一眼,都看出事情嚴重性,柳喻瞅了瞅夏侯淳,下意識問道:“殿下如何看?”
眾人目光轉(zhuǎn)來,夏侯淳目光幽幽,摩挲著白釉陶壺,桌上紫砂橫行,天目茶盞中木葉浮泛,茶絲翻卷,如同流櫓飄蕩,浮沉不定。
他立身而起,遠眺東北,幽燕方向。
稍作沉吟后,他淡然回道:“陛下尚在,豈會任由宵小作祟。”
打官腔,這事兒自家也會,方儲臉色一抽,孫鳳薇黛眉輕擰,冒著抄家滅族的風(fēng)險告知此事,可并非跟你玩文字游戲。
衛(wèi)伯玉瞥了一眼孫鳳薇后,對著夏侯淳沉聲道:“孫留守既是輾轉(zhuǎn)反側(cè),必然未曾投敵。何況即便幽燕糜爛也不需太過憂慮,彼有張子計,我架過墻梯,燕賊既欲‘合縱’,我等自當(dāng)以‘連橫’斷之?!?br/> 方儲聞言點頭,對著柳喻笑言道:“柳氏既愿輔助殿下北上,不若拿出一份投名狀,與其舍近求遠,不如先拿這位東燕主將開刀?!?br/> 夏侯淳忽然轉(zhuǎn)身,臉色沉凝斷然搖頭,否決此議:“不可!”
亭中霎時一愣,楊忠起身,低聲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殿下不若借刀殺人,借柳氏之力斬斷東燕軍觸角,待其坐觀愁城、身陷囹圄之時,再橫空出世,以收其心,如此方可收到奇效。”
余者臉色同樣意動,便是柳喻都贊同,唯獨孫鳳薇抿嘴不言。
她起身朝著夏侯淳抱拳一禮,颯爽英姿展露無遺,銀絲錦線繡邊的領(lǐng)口收攏,初春未至,亭中湖冰未解。
呵出一口冷氣,剎那凝冰聚霧,她肅容沉聲道:“方世叔所言的‘投名狀’不可行,鳳薇不敢茍同。”
對于這位世侄女兒他向來疼愛有加,些許沖撞也不以為意,聞此反駁之言,他啞然失笑,無奈地道:“那世侄女兒以為該當(dāng)如何?”
孫鳳薇眸子一轉(zhuǎn),瞅了瞅夏侯淳,見其同意后,她稍作醞釀后,言道:
“而今大靖邊患未平,北有云霄蓄謀已久,南下飲馬之勢咄咄逼人,其禍患幾乎僅次于黨爭之亂?!?br/> 一聽又是蕭黨娘家,衛(wèi)伯玉臉色頓時一沉,寒聲道:“只恨衛(wèi)某雙拳難敵四手,否則必讓云霄賊蠻子有來無回?!?br/> 孫鳳薇目光一轉(zhuǎn),瞥了眼南方昏暗的碧空,憂心忡忡地道:
“而前燕雖滅,殘存余孽卻成我大靖心腹之患,彼等除了還對我江南道虎視眈眈外,竟有卷土重來之意,倘若再算上魔門魑魅混水摸魚,我大靖恐遭南北夾擊之禍?!?br/> 她輕嘆一聲,勸道:“所以,即使東燕果存不臣之心,朝廷也不能立降雷霆,以防突生禍端,殃及池魚?!?br/> 夏侯淳暗嘆一聲,附聲道:“不錯,東燕之亂并非短時而成,意欲解此紓困也不能一蹴而就,不然便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得不償失。”
不用興師動眾,柳喻臉色一緩,柳氏雖有‘投效’之意,可那也得看到希望再作打算了,倘若他們錢糧盡出后,這位最終功敗垂成,那他們豈不是雞飛蛋打,人財兩失。
眾人稍加思索后,也回神醒悟,方儲輕叩大理石桌,清脆聲咚咚直響,他沉吟道:“不可操之過急,但也不能置之不理,否則真當(dāng)朝廷無人了?”
衛(wèi)伯玉皺眉,他是監(jiān)察御史出身,雖履任刑部主事不足半年,卻仍堅持問責(zé)之道,稍作思索后言道:
“不若請求中樞派遣一位觀察使,以‘觀察巡視’之名,調(diào)查沈翎不臣之舉。”
楊忠忍不住插上一嘴,他是當(dāng)兵吃糧的,故而最有發(fā)言權(quán),方才一直謹小慎微,都是不想讓太子徹底厭惡自家。
只見他小心翼翼地道:“依楊某所看,這位沈大人既然敢跟孫留守談條件,恐怕底氣不小。”
一語驚醒夢中人,場中人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