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燕京。
燕京城乃幽州府城,墻高三丈,城樓巍峨,氣勢宏闊,千人駐守,便可抵當萬軍。
喜蛸,似蜘蛛,有長腳,俗名喜子,當其著人衣,則寓意有客至,故而幽州人謂之‘親客’。
一行來自太康的隊伍倉促抵達燕京城外十里,隨著關(guān)中戰(zhàn)馬嘶聲大作,城郊戍營轅門大開,戟戈鏗鏘,旌旗獵獵,威風(fēng)凜凜。
為首四旬男子撫須之后,甩袖一振,便闊步邁進。
腰間佩玉叮當,蓮冠玉簪之下,清雋暮容稍顯陰鷙,北地嚴寒,故而長袍之內(nèi),裹有厚棉,臃腫軀體近似圓桶,行動遲緩,令人忍俊不禁。
倒是身后宮廷禁衛(wèi)戎裝盔甲,面容冷峻,厚唇一張,便是雄渾聲音響徹前營:“金紫光祿大夫何笥何大人奉圣人旨意到!”
將卒們目光稍動,卻不為所動,直至營內(nèi)有號令兵匆匆趕至傳訊后,守卒方才放行。
何笥心中一沉,冷哼不言,擺袖后傲然踏入,一路過關(guān)開柵,搜檢查探后,終于抵達主帳。
一道悠然輕笑聲自營中響起:“何大人大駕光臨,我東燕軍蓬蓽生輝啊,外間寒冷,何大人快快入營,切勿凍壞了身子?!?br/> 經(jīng)衛(wèi)伯玉‘畏罪自殺’、楊忠‘越獄潛逃’后,倍受牽連的原刑部尚書何笥也被一擼到底,由實權(quán)派變?yōu)樘撱暤奈纳⒐?,這份霉運僅次于從相位上退下的前麒麟閣大學(xué)士陳功,也算大靖少有。
斧鉞加身,仍然渾不改色的何笥繃緊著冷臉,帶著身后凍得直哆嗦的隨行附從進入營帳。
甫一入內(nèi),一股烘熱氣息罩身,他下意識打了個激靈,僵硬腳趾傳來鉆心疼痛,下半身麻筋活血,一股難以言表的癱瘓之意涌上心頭。
他臉頰抽搐,身形搖搖欲墜,一只粗壯手臂將其攙扶,關(guān)切問道:“何大人可還無恙?”
不動聲色地推開這胡蠻兒手臂,何笥擺手道:“本官無礙,多謝康校尉關(guān)心?!?br/> 他知道此人名喚康葷水,被人戲稱為康胡兒,因其乃東靖北邊夷族胡部后裔,善騎射、能馬戰(zhàn),略知兵法詭計,還手握著兩千‘荒胡衛(wèi)’,乃東燕軍驍將之一。
在大靖官方邸報中記載,此人曾趁東靖與云霄交戰(zhàn)之際,大肆劫掠兩國邊境,侵擾諸多小國,揚名于外,卻是臭名昭著、惡貫滿盈,為大靖官場所鄙夷唾棄。
瞥了一眼其后腦,傳言說此人生有反骨,也不知日后哪位幸運兒會被此人反噬。
抬眼看了上方,那人蜂目鷹眼,與那位新任大宗正頗為相似,稍作醞釀后,他朝著上方拱手道:“沈大都督,多年不見了,久違了?!?br/> 營帳之中,軍將云集,粗略一觀,足有二十人,盡皆蓄須束發(fā),飽經(jīng)風(fēng)霜多年。
上首那人垂目俯案,待何笥入帳后,頭也不抬地道:“給何大人搬個椅子?!?br/> “不必了?!焙误訑[手拒絕道,定了定神,凝視上首那人,目光復(fù)雜,沉聲道:“本官今日前來,只為一事,道完便走?!?br/> 上首那人停筆擱硯,抬眼看來,淡聲道:“說”。
何笥胸口一噎,無形之中氣場似乎被壓了一頭。
他深吸口氣后,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地道:“敢問大都督緣何不遵中樞令諭?”
帳中氣氛一凝,中間爐火呼呼,風(fēng)雪入內(nèi),飄搖不定,將眾將面無表情的面目映照的糊模不清,陰晴不定。
一聲輕笑響起,立于案幾左側(cè)的一位錦袍道人故作輕嘆道:“朝廷有妖孽作祟,所下政令模糊不清,難辨真假,故我東燕軍未曾理會,這莫非有何不對么?”
何笥尚未言語,其身后一位俊彥小臣忽然開腔:“不知蔡先生口中的‘妖孽’是指何人?”
蔡熙,東燕軍首席幕僚,也是大都督的第一心腹。
左側(cè)軍將冷哼,不屑地道:“妖氛沖天,你太康人不覺得窒息,我東燕還恥于為伍呢?!?br/> 你到底站哪邊兒,你他娘的倒是給個明信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