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先生上午教書經(jīng)史冊,下午講騎御射術,有些內(nèi)容他在鄭宮中也習過,許多內(nèi)容早已爛熟于心。但先生講課別具一格,不要求學生死記硬背,側重自身領悟通透并實踐之,也常常是想起什么就講些什么,每每所言,總能發(fā)人深醒,令人深思。
先生講罷一卷竹簡,起身離去。
短褐青年走進后院,提了兩跟細長竹枝,沖他笑道:“來和我過過招?”
鄭寤生起身,走到院中,施一禮,接過竹枝,兩人拆起招來。
身為鄭國的嫡長子,身份尊貴,卻不意味著會得到嬌養(yǎng)。鄭國君滅西虢、鄶、胡,為鄭國打造出一支強悍擅戰(zhàn)的軍隊,但這顯然不能讓鄭國君滿足,他親自教兒子騎射,并時常帶著他縱馬校場,給兒子請的文、武老師也是全鄭宮最好的,意欲何為,不言而喻。
鄭寤生神色凜肅,絲毫不敢大意,自認能在青年手中撐過一柱香的時間,結果不到三招,便被青年用竹枝輕輕一下拍在右手手背,握著的竹枝脫手,手背紅腫起來。
他垂頭立在原地,臉上帶著氣惱的神色。
青年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別心急,慢慢來,你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我叫西亭,跟著先生有幾年了,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多謝西亭大哥手下留情。”鄭寤生自然不會直呼其名,他雖不是先生的學生,卻年長于他,且跟在先生身邊時日已久,當?shù)闷疬@一聲大哥。
冰消雪融,冬去春來。
鄭寤生在函陵不聞居東山先生門下潛心學習已逾一冬。
這段時間大夫?qū)O憲來過兩回,一次是除夕,代表鄭王宮送節(jié)禮,一次是立春時節(jié)的某日,表達來自鄭王宮的關懷。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出自鄭王宮的授意,值得深思。
冰雪化去,就可以去郊外騎馬了。
先生有事情繁忙或者出門時,鄭寤生便不必到不聞居報道,自己在家溫習功課即可。
這日趕上先生外出接引故友,寤生從不聞居回來,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打開竹簡看先生寫的批注。
木三端著梅婆新做的糕點放在他面前,興沖沖道:“公子,我們出去騎馬吧,難得天氣這樣好!”
鄭寤生目光專注于竹簡之上,道:“不了,老師布置的策論尚未寫完,你和木四去吧。”
木三頓神色頓時失望起來:“公子不去,我也不去,就在家里陪公子好了。”
拿起一塊糕點遞到唇邊,鄭寤生覺得好笑,木四怎么像個小孩子撒脾氣似的。
隔壁傳來搬桌子移床的雜音,吱哩嘩啦,伴隨著指揮呼和聲,不甚悅耳。木三不滿地皺起眉:“這太打擾公子學習了,隔壁有人搬家嗎?我去和他們說說,讓他們小聲點。”
隔壁的院子空了一冬。
“不必了,”鄭寤生制止道,“搬家鬧出動靜來再所難免,我們進屋去就好,不必擾民。”拿起竹簡提腳便往書房走。
木三雖不樂意,端著糕點也跟進去。
鄭寤生不喜讀書時有人在旁站著,把他轟出書房。
木三面帶沮喪之色,心中不快。
這時梅婆從廚房出來,把他招到跟前:“沒有食鹽了,你去向隔壁借一些?”食鹽受到官府的嚴格控制,每月只能在規(guī)定時日才能到集市上買,每次也只能買到限定的份額。
木三瞥見屋后木四露出的半個腦袋,不悅道:“隔壁才新搬過來,萬一也沒有食鹽呢?讓木四去,我不想去。”
“嘿,你個小兔崽子,今天誰惹你了?”梅婆奇道。讓你去借鹽又不是非要到新搬來的那家去借。
木四咽下一口糕點,自告奮勇說:“我去吧。”不是什么大事,出門走幾步便到,梅婆便讓木四去了。
不消片刻功夫,木四捧著一個兩寸高的小巧竹筒回來,滿臉藏不住的興奮之色:“隔壁的小妹妹可好了,借給我們這么多鹽呢。”
梅婆沖他使了個眼色。
木四明白過來,立即壓低了聲音,怕吵著公子讀書。
梅婆取了食鹽去廚房,很快捧出來一個食盒,交到木四手中:“把這些糕送過去,表達一下我們的謝意。”
木四興高采烈地去了。
次日,鄭寤生將修改過的策論交上去,先生還是不滿意。
“詞藻華麗,不盡不實。”先生如是說。
他有些沮喪。頹廢過后,暗自打氣,理清思路,提筆重寫。
春意漸濃,鳥雀啾鳴。
木三年紀稍長,想問題周到些,看著公子日夜苦讀熬神費心難免心疼,勸他多休息,卻被鄭寤生一句“讀書須當勤勉下功夫”擋了回來。公子如此勤奮刻苦,他作為公子的近衛(wèi),不敢懈怠,功夫練得越發(fā)認真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