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告去了偏殿,靜靜坐下來喝茶,副使朱允中不安地問:“大人,如果那元昊不行君臣之禮,難道我們當真要帶著圣旨回京嗎?”
楊告眉頭深皺,嘆道:“萬不得已時,也只此一途了?!?br/> 朱允中道:“我們并無權收回圣旨?!?br/> 楊告正色道:“我們更無權任由黨項人漠視大宋天子的威嚴。”
朱允中低頭不語,過了片刻又道:“倘若我等就此而去,豈不壞了朝庭安撫黨項之恩?!?br/> 楊告冷笑道:“朝庭施恩也須看人,黨項人若無感恩懷畏之心,縱然再多恩典,又有何用。那元昊天生反骨,今日我等若不強硬,若不敲死他君臣之份,讓他存了輕視我朝之心,必有大禍?!?br/> 朱允中嘆道:“倘若他當真不跪,我等帶了圣旨回朝,不管情況如何,你我出使不力,總是有罪?!?br/> 楊告道:“朱兄,回朝之后,此事自有楊告一力承擔。楊告寧可受到處分,也不能在黨項小番面前,失了天子龍威?!?br/> 朱允中肅然起敬:“楊大人,您有如此之心,允中佩服,若是朝庭要怪罪,允中與您一起請罪。”
兩人相視一笑,其中默契,盡在不言中。
過了半個時辰之后,野利仁榮過來道:“西平王及屬下,恭候兩位天使宣讀圣旨了?!?br/> 楊告和朱允中站起來,相互對望一眼,點頭道:“有勞野利大人了?!?br/>
“后來怎么樣了?”當晚,胭脂問剛剛回府的野利遇乞。
“后來,”野利遇乞臉色凝重:“接完旨以后,昊王一言不發(fā),直到宋使離開之后,他摔了金冠,對著我們?nèi)w臣子大吼:‘我黨項東至綏州,西至玉門關,數(shù)千里土地,上百年雄踞,治下無數(shù)部族、幾十萬子民。先王大錯,有如此之國,為何居然要臣服于人?’”
“呯”地一聲,胭脂正捧著陶壺倒水,聽了此言一走神,整個陶壺從手中滑落,摔碎在地,忽然只覺得心如刀割。這樣濃重的羞辱和傷害,那個天生高高在上的人,心里的恨和痛會有多深呢。他居然會當著所有臣子的面就如此失態(tài),居然因此連他自己最尊敬的父親都怨恨上了。
這邊正在更衣的野利遇乞聽到響聲,忙沖過來問道:“你沒事吧?”
胭脂閉上眼睛,雙手平放在桌面上,感覺著強烈的脈搏在掌心的悸動,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抬頭向野利遇乞一笑道:“沒事,只是嚇了一跳,你們今天也肯定受了委屈了吧!”
這邊早有女奴過來打掃,野利遇乞點頭道:“別說委屈,你可沒看到,當時我們所有的臣子看著他發(fā)作,實是有人被他的樣子嚇著了?!?br/> 胭脂無聲地嘆息,她抬頭看著野利遇乞:“你看,戰(zhàn)爭幾年內(nèi)會發(fā)生呢?”
野利遇乞也嘆息:“我們跟大宋,只怕遲早會有一戰(zhàn)?!?br/> 胭脂想象著發(fā)生戰(zhàn)爭的后果,也打個寒噤:“榷場會關閉,我們將得不到糧食,甚至是——”
野利遇乞默然點頭:“如果遇上干旱天災,我們恐怕會支撐不住這場戰(zhàn)爭。”
胭脂雙手緊握:“一定會發(fā)生嗎?”
野利遇乞點頭:“恐怕在所難免?!?br/> 胭脂問:“為什么?”
野利遇乞道:“因為,沒有一個臣子,愿意看著自己的君主一次次給人下跪。而以昊王的性格,這一次他能下跪,但是下一次他絕對不會再下跪??傆幸惶欤瑧?zhàn)爭還是會爆發(fā)的?!彼戳穗僦谎?,道:“好了,我們該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