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軍吃過飯之后歇息了半刻鐘時間,盧象升披掛整齊出了營帳,跨上五明驥,接過吳大定遞過來的長刀,一手倒持長刀,一手抓著韁繩,兩腿輕輕一磕馬腹,五明驥踩著碎步行進;營前的空地上,五千名天雄軍將士隊列齊整,斗志昂揚的注視著緩緩而來的盧象升,眼神里都是愛戴敬佩之意,對于這位與將士們同甘共苦,每次遇敵都沖殺在前,率領(lǐng)他們數(shù)百次大小戰(zhàn)斗從無敗績的統(tǒng)帥,天雄軍自上而下盡皆欽服不已,楊茂功轉(zhuǎn)述的消息更是讓每個人趕到無比的振奮,從此之后,自己再無后顧之憂,陣亡也好傷殘也罷,朝廷都會拿出巨額撫恤養(yǎng)其家小,那可是一百兩銀子啊,省吃儉用的話,足夠一家數(shù)口人幾年的用度,何況還有永業(yè)田,是不交稅賦,可以傳給子子孫孫的田地啊,有了這些,自己就算沒了這條命也值了,換來的是家人以后更好的生活;還有忠烈祠,陣亡者可以入祠享受祭祀,大明不亡香火不斷,這是多大的榮耀??!想到這些,所有人的胸膛里仿佛有一團烈火在燃燒,恨不得立刻沖進流賊陣營,將這些賊寇撕成碎片。
盧象升勒住戰(zhàn)馬,看著面前這些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感受到了他們高昂的士氣,心中既是自豪又是感傷,最早跟隨他的那批人中的很多人已經(jīng)永遠逝去,這一仗過后,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會離他而去,但盧象升從他們的眼神里沒有看到一絲恐懼,看到的是信任、尊敬以及對勝利的渴望;盧象升并未說話,只是單手將長刀往上一揚,站在陣營前端的楊茂功攥拳單臂向上揮動,大聲狂吼:“萬勝!”隨即幾千人整齊劃一的怒吼響起:“萬勝!”“萬勝!”“萬勝!”,盧象升撥轉(zhuǎn)把頭,率先出了營地,身后幾千將士按營伍四人一排成縱隊跟隨而出。
從另一營地出來的祖寬滿臉不屑道:“這些南人就會整花樣,真打起仗來,禁不起咱一個沖鋒”
李重進則神色鄭重的看著整齊行進的天雄軍隊列,開口道:“大人,這只隊伍有森然之氣,盧督帥帶的好兵?。 ?br/> 祖寬雖然嘴上不屑,但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他怎能看不出這是一只精銳之師,只是他向來驕傲,認為只有關(guān)寧鐵騎才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銳,步卒再厲害也經(jīng)不住大規(guī)模騎兵的沖擊,他不耐煩的道:“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看,等會戰(zhàn)陣上就知道了!”
李重進不再言語,只是騎在馬上神情肅穆的看著一列列天雄軍從眼前經(jīng)過,直到小半個時辰之后,天雄軍隊列才全部過去。待天雄軍最后一排步卒幾乎消失在視線里時,祖寬將手一揚,早就等的不耐煩的遼東馬隊,排成三列縱隊,在各自將官的帶領(lǐng)下催馬開始緩緩行進,祖寬和李重進等了一會,在親兵的隨扈下加入中軍開始前行。
盧象升并未在中軍行進,一直騎馬走在隊伍的前列,楊茂功、吳大定隨侍在其身側(cè),前路上煙塵滾滾,一小隊一小隊的夜不收往來奔馳,不斷將搜集到的情報送來,大隊行進了半個時辰左右,有夜不收來報,距離賊寇只有五里,流賊已發(fā)現(xiàn)了官軍來到,派出了大約百名騎兵圍攻夜不收,盧象升果斷下令夜不收撤回,天雄軍只有一百左右的騎兵,夜不收更是只有幾十名,都是精挑細選的精銳,損失一個都會讓他心疼不已;不一會只見前方塵土飛揚,派出去的夜不收們策馬奔回,五百名弓箭手在刀盾兵的掩護下迎了上去,尾隨而來的近百名流賊馬隊看到這邊有了防備,遠遠的停住戰(zhàn)馬,未再追擊。
一名三旬左右年紀,頭戴鐵盔,身穿棉甲,身形魁梧,神情彪悍的大漢策馬向盧象升奔來,手中馬刀血跡斑斑,胸前的衣甲上也是濺滿鮮血,距盧象升十步左右時那人勒住戰(zhàn)馬,手中馬刀唰的一聲插入腰袢的刀鞘之中,對盧象升拱手施禮后稟道:“督帥,前面之?dāng)衬岁J賊部下,騎兵大約一千之?dāng)?shù),步卒數(shù)萬之多,旗號為高字旗,應(yīng)該是闖賊的部下,卑職適才與敵交戰(zhàn),共計斬五人,本隊一人受輕傷,包裹后無大礙!”
這名夜不收把總正是盧象升的從弟盧象同,從小習(xí)武,勇猛過人,盧象升組建天雄軍后加入隊伍,盧象同不愿待在中軍,說是怕待久了膽子變小,極力向盧象升請求到一線帶兵,說自己喜歡與敵面對面廝殺,盧象升拿他沒辦法,只好讓這個性格豪爽,武藝過人,性格長相都不似南方人的弟弟到夜不收做了把總;大概盧家的血脈里有相似的基因的緣故,盧象同和盧象升一樣,每逢作戰(zhàn)必沖殺在前,很多時候忘記了自己的職責(zé)是刺探收集情報,有時殺得興起,一個人就敢沖陣,數(shù)次負傷但都沒傷在要害,氣的盧象升把他吊起來用鞭子一頓狠抽,嚴厲呵斥他不要忘了本職,打那以后他有所收斂,但還是很難改變,一直吵著要盧象升建起一只兩千人的馬隊,由他統(tǒng)帥,專門用來奇襲和沖陣,盧象升也知道騎兵的重要性,只是步卒的兵餉朝廷都經(jīng)常拖欠,哪來的銀子去養(yǎng)一只馬隊呢?兩千人的馬隊所費與一萬步卒差不多,實在是有心無力。
在中軍官楊茂功的號令下,一千名弓弩手分為五排組成一個方陣,兩邊各有一千刀盾手方陣,兩千長槍手居后,陣型列好之后,盧象升讓親兵給拖在后面的遼東馬隊傳令,不要過早靠前,等候軍令再行動。
對面流賊的馬隊已經(jīng)退往兩側(cè),距離官軍兩里開外,大股的流賊步卒亂糟糟的涌向前來,賊兵手中武器五花八門,有拿刀槍的,有持著短斧的,有拿棍棒的,有拿木板當(dāng)做盾牌的,有拿耥耙的,甚至有的拿著鋤頭的,身上穿著更是五花八門,有穿著棉襖的,有頭戴鐵盔身穿布衣的,有的甚至穿著不知從哪里搶來的婦人襦裙的,幾萬人喊叫著吵嚷著殺來,最前排大約四五千名賊兵陣型稍微齊整一些,這些賊兵大部分穿著棉甲,有的身著繳獲官軍的紅色鴛鴦戰(zhàn)襖;賊兵陣型和官軍差不多,前面也是大約幾百名弓手,長槍手刀盾手全部居后,兩千左右的馬隊遠遠的護住了兩側(cè)。
盧象升一揮手,楊茂功揮動手中令旗,天雄軍方陣整齊踏步,向賊兵迎去,盧象升帶著親兵去了方陣的左側(cè),立馬觀瞧;
賊兵看到官軍人數(shù)不多,陣型非常單薄,頓時信心大增,加快腳步迎了上來,雙方越走越近,相距兩百步左右時,一聲哨響,賊兵的幾百名弓手加速猛跑幾十步后站定,開始彎弓搭箭,又是一聲哨響,幾百枝箭矢亂紛紛的向行進中的官軍方陣拋射而來,賊兵所用的弓并非統(tǒng)一制式,有長弓也有軟弓,甚至有馬弓,箭只也有長有短,一百多步的距離,只有一部分長弓能夠達到射程,但落下時箭只已經(jīng)綿軟無力,天雄軍前排拱手只是把將頭稍微一低,寬大的鐵盔盔沿便將落下來的箭只彈開,只有幾個倒霉的被射中肩膀,但并未穿透身上的棉甲;對面的賊兵弓手連射數(shù)箭,殺傷效果并不明顯,只有幾十名天雄軍士卒中箭,大多沒射中要害,官軍依然沒有停下腳步,受傷的官軍咬著牙堅持著,賊兵的弓手眼看官軍離自己不到百步的距離,頓時慌了,射完手中箭只后掉頭跑進隊伍里去。
一聲尖利的喇叭聲響起,官軍的陣型停了下來,盧象升身邊的一名親兵策馬奔向后方,一千名弓手張弓搭箭斜斜指向天空,接著又是一聲喇叭聲響起,一陣嗡嗡的弓弦聲響中,一千只制式長箭騰空而起,到達賊兵上空時箭只掉頭向下,猛地扎了下來,隨著一片慘號響起,前排數(shù)百名賊兵中箭,有的被射中脖子,有的被扎在頭頂,有的深深的插在了肩膀上,射中脖子和頭頂?shù)馁\兵當(dāng)即斃命,受傷的賊兵忍受不住巨大的疼痛感,一個個發(fā)出不似人聲的慘叫;這時官軍的第二波箭雨又已來到,鮮血迸濺中,又是一片賊兵到底,短短數(shù)息之間,官軍弓手每人射出了三箭,三千只利箭大部分命中目標,幾百名賊兵當(dāng)場斃命,一千余名賊兵中箭受傷。
前排的賊兵已經(jīng)嚇壞了,這種沒交手就死傷的震懾太大了,賊兵們開始朝著兩邊和后邊逃散,以避開弓箭的打擊,本就不算齊整的賊兵陣型頓時亂作一團。盧象升此時在官軍側(cè)后方兩百步左右的地方,身后已經(jīng)傳來了大隊騎兵啟動的馬蹄聲響,盧象升一磕馬腹,五明驥竄了出去,斜向沖向官軍正面的賊兵,周圍親兵急忙跟上,五明驥越跑越快,盧象升將身子伏低,一手持韁繩,一手倒提長刀,距混亂的賊兵還有五十步左右距離時,盧象升雙腿猛地一夾馬腹,五明驥嘶鳴一聲,加速向前沖去,離敵陣十步左右,五明驥的速度達到最快,盧象升放開韁繩,雙手橫握二十斤的長刀,沖入敵陣,五六百斤的戰(zhàn)馬加上騎士,以幾十公里的時速撞入人群,擋在馬前的一名賊兵叫聲都沒發(fā)出,頭顱就被踏的稀爛,盧象升手中長刀并不劈砍,只需雙手緊握橫舉,刀鋒所過之處,數(shù)顆賊兵的頭顱便已飛起,親兵們催馬緊緊跟著他,為他遮護住兩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