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子風單人病房中,光哥和老四正坐在沙發(fā)上。
光哥和老四來這里探望他的時候,恰好趕上許詩雅擦拭他的身體,簡單的寒暄過后,他和許詩雅沒再理睬他們。
光哥和老四瞅瞅忙忙碌碌的許詩雅,又望了望面無表情地瞪著天花板的他,寂靜的病房里,似乎每一個人都藏著自己的心事。
終于等到許詩雅擦完他的身體,光哥忍不住地開了口,“女魔頭,我有幾句話和晨子風說,麻煩你先離開一下?!?br/> “憑什么趕我走?有什么話你盡管說,我可是他最親近的人?!?br/> 光哥轉(zhuǎn)向病床上的他,面露尷尬的笑容。
他看向許詩雅,“整個上午都沒閑著,去樓下公園喘口氣吧?!?br/> 許詩雅應(yīng)了一聲,隨手放下毛巾,臨走時,許詩雅沖光哥扔下一句話,“以后別再叫我女魔頭,我有名字的?!?br/> 許詩雅離開病房后,光哥朝他笑道,“好些天沒見,她真是變了一個人啊。”
光哥又對老四說,“你看看,想要改變一個女孩,還得是一個男孩。”
老四點頭,“人說女大十八變,可這心,卻是為男人變的?!?br/> 他冷笑,“還得感謝五哥啊,如果不是他,許詩雅不會有這么大的轉(zhuǎn)變?!?br/> 聽聞他的諷刺,光哥的面容有些尷尬,“我已經(jīng)懲罰過他,他不會再犯第二次。”
他反問道,“不會再犯第二次,不是第三次嗎?許詩雅捅了老五,難道不是因為老五調(diào)戲了她嗎?就不算數(shù)啦?”
老四從中調(diào)和,“有人暗中保護女魔頭,沒人傷得了她。”
他詫異,“有人暗中保護女魔頭?”
見到他的反應(yīng),老四也感到訝異,“你不知道?許詩雅沒跟你提過嗎?”
“許詩雅從來沒跟我提過……會是誰在暗中保護她?”
“是……”老四剛一開口,就被光哥拍了一下大腿,光哥似乎暗示老四不要多嘴。
光哥從沙發(fā)上站起來,來到他的床邊,“除了我,還能有誰?!?br/> 他表示懷疑,“你?”
“老城區(qū),除了我能保護得了她,還有別人嗎?”
光哥見他沒有反應(yīng),繼續(xù)說道,“你想想,她長得那么漂亮,深陷狼窩之中怎么能夠平安無事呢?不正是我的意思。”
老四默默點頭。
他瞥了一眼光哥,“狼王的意思唄?”
光哥笑了笑,“你要這樣講,我只好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關(guān)于這個話題,他不想再和光哥多嚼口舌,他已經(jīng)抓住光哥示意老四閉嘴的細節(jié),再加上光哥掩藏的借口實在牽強,他敢斷定,一定另有他人在許詩雅背后保護她。
既然光哥不想透露,再聽他胡吹下去毫無意義,他說,“我很難相信你們今天過來只是來看望我的,說吧,你們找我有什么事?”
“你傷成這樣了,能有什么事找你,哥哥我是想過來問問你,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們幫你擺平。”
“你也看到了,現(xiàn)在有人伺候我,醫(yī)藥費也付了,我需要你幫什么忙呢?”
“你的傷究竟是怎么來的?”
“電話里不是跟你講過了嗎?從高處摔的?!?br/> 光哥狐疑地笑著,“剛才女魔頭在,我沒說破,你的腿傷像是摔的,可胳膊的傷,倒像是被硬物從中間折斷,斷成兩截。你從高處墜落,大概率是胳膊肘骨折,你胳膊肘沒事,反而小臂折了,你這是怎么摔的啊?如果從高處墜落,骨折之處必定伴有粉碎,摔碎摔碎,哪有摔斷這一說法?如果僅僅是斷,最好的解釋便是折斷,你胳膊的傷明顯是被人折斷的。”
“你蒙騙那個丫頭行,光哥我行走社會這么多年,這點道道看不穿?說吧,到底是誰干的,這口惡氣我們給你出了?!?br/> 老四接著說,“晨子風,老大和我一直拿你當兄弟看,只要你一句話,這個仇我們兄弟給你報了,你盡管說是誰,剩下的不用你操心?!?br/> 光哥見他閉口不談,光哥心里猜測,這個仇他不是不想報,而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你放心,只要你一句話,我們肯定做得干凈利落,絕對會讓他明白,他碰了一個他不該碰的人?!?br/> 老四見他仍舊緘默,又補充,“你千萬不要有后顧之憂,你想想看,你所認識的人當中,還有誰能辦這樣的事?你的深仇大恨只有咱們兄弟能辦,而且辦得讓你舒坦?!?br/> 他故作感激地說,“世上還是好心人多啊,事發(fā)當時無人問津,住院后,卻有這么多的人爭著幫我報仇雪恨?!?br/> 說到這里,他面帶些許的惋惜,“你們不用找了,我現(xiàn)在叫他過來多省事啊?!?br/> 光哥疑惑不解,“你現(xiàn)在叫他過來?”
“對啊,我住院第二天他也住進來了,現(xiàn)在在樓下的多人病房躺著呢?!?br/> 老四驚疑,“什么情況???”
光哥不屑地笑著,“說得跟真格似的?!?br/> “你們不信?”
光哥和老四搖頭,“不信。”
他拿起枕邊的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撥通之后按下免提鍵,“把二狗給我推過來!”
話筒里傳出為難的聲音,“晨哥,是現(xiàn)在嗎?”
“現(xiàn)在!立刻!馬上!”
沒等電話那頭回復,他掛斷了電話,接著對光哥說,“別著急,稍坐一會兒,從樓下推上來也是需要時間的?!?br/> 十分鐘左右,光哥和老四果然看到一個年輕小伙子推著病床進了病房,而躺在病床的人,四肢上下全部裹著石膏,并吊在半空之中。
年輕小伙子將病床推到他空閑的一側(cè),抱屈地對他說,“晨哥啊,大夫說讓二狗哥多休息啊?!?br/> 他左手用力敲打二狗裹著石膏的右臂,“大夫說的算,還是我說的算?”
二狗強忍著疼痛,從牙縫中蹦出一個字,“你!”
他對光哥和老四說,“看到?jīng)],還是二狗聽話懂事?!?br/> 他又轉(zhuǎn)向二狗,“二狗,學兩聲狗叫給我這兩個哥哥聽聽?!?br/> 面紅耳赤的二狗氣得想從病床上坐起來,可惜他做不到。
二狗緩緩閉上眼睛,緊咬著牙關(guān),“汪?!?br/> “學得不像,重新來?!?br/> 二狗深深吸了一口氣,“汪汪?!?br/> 他滿意地點點頭,“這回有點像,藏獒是怎么叫的?”
二狗粗獷地叫,“汪,汪汪汪?!?br/> “嗯,有點模樣,泰迪是怎么叫的?”
二狗尖聲叫道,“汪汪,汪汪,汪汪汪?!?br/> 他對身邊的光哥和老四笑道,“你們覺得二狗叫得像不像?”
此刻,光哥和老四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二狗這是怎么了?社會上如此歹毒的一個狠人,怎會被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玩弄得連自尊都不要了?不會認錯的,躺在病床的人,正是自己所認識的二狗!
剛開始,他提到了“二狗”這個外號,他們猜測可能是自己所認識的二狗,可叫二狗的人實在太多了,心里面并不敢肯定。當這個人被推進病房的時候,他們驚詫了。當看到二狗遭受了如此的羞辱,居然聽從地真像只狗,他們驚愕了。
光哥緩緩站起來,“二狗,是你嗎?”
二狗由于傷勢過重,脖子上也帶著護頸套,無法活動腦袋,二狗通過聲音分辨出說話的人,“光哥,是你嗎?”
“是我啊,你這是……”
粗壯魁梧的二狗一聽說是故人,眼眶瞬間紅潤了,“光哥啊……唉……”
“誰把你傷成了這樣?”
“是我傻啊……”
“到底是誰對你下了這么狠的手!”
“光哥,我不能說啊……”
“你不說我也猜到了……你真是傻啊,豪門間的恩怨,是你能參與的嗎?”
二狗流淌了眼淚,“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啊?!?br/> “你現(xiàn)在知道,已經(jīng)晚啦?!?br/> 二狗還想說些什么,這時候他用力咳嗽幾聲,二狗嚇得大氣不敢喘一下。
“我說,你倆咋還嘮上了?光哥,你不是說給我報仇么,抓緊時間啊,一會兒許詩雅該回來了?!?br/> 光哥干笑著,“二狗倘若有一條胳膊腿兒健全,我立馬給它敲了,可你都看見了,他四肢盡斷??!哪還有我下手的地方?”
老四補充,“是啊是啊,你好好看看他,受到了雙倍的懲罰,放過他吧?!?br/> “讓我說你們倆什么好呢?一上來口若懸河地說要給我報仇雪恨,現(xiàn)在卻在我的面前替我的仇人求情,你們拿我當猴耍啊?!?br/> 光哥解釋,“誤會我了不是,一開始不是以為傷你的人還在外面逍遙自在?”
“對啊對啊,二狗比你慘多了,你饒過他吧?!?br/> “你們這些人啊……嘴里說一套,背地里做一套,我真懶得和你們計較。你們?nèi)绻麤]有別的事,都走吧,我要休息了?!?br/> “還有二狗,等我休息好了,下午再找你玩耍。”
二狗欲哭無淚。
他們幾個人一同離開晨子風的病房,光哥和老四在二狗的病房多待了一陣子,中午才離開醫(yī)院。
從醫(yī)院到作坊的路上,心事重重的光哥和老四始終沉默著,這次突發(fā)狀況完全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回到作坊的辦公室,坐在光哥面前的老四終于按捺不住,“二狗說,廢他的那些人為首的是個女人,是她嗎?”
“除了她還能有誰,她不僅是林濤的人,同時也是他的母親啊……這個世間最強烈的憤恨,莫過于一個母親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了傷害,二狗能活著,她也算仁慈了。”
“既然他的母親這么愛他,當初又為什么離開了呢?”
光哥深深嘆了口氣,“陳年往事不要再提了?!?br/> “老大,還有一件事,我說了你別生氣。”
“說吧?!?br/> “我們今天看望他,是去打探他的病情,你瞧他的傷,沒個一年半載好不了啊……再加上那個女人一直守在他們身邊,我看咱們的工廠辦不成了。”
“目前來看,等他痊愈不是問題,問題是將來怎么利用他?”
“只要那個女人在他們身邊,我們就很難下手啊?!?br/> “只要那個女人不在他們身邊,我們便可以下手了。”
“老大,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在醫(yī)院的時候,你跟他說有人在暗中保護女魔頭,你發(fā)現(xiàn)沒有,他根本不知道是誰在暗中保護女魔頭,他甚至不知道是誰傷的二狗?!?br/> “的確是這么一回事。”
“女魔頭跟他關(guān)系這么好,都沒跟他提過這個事,足以證明是那個女人交代的?!?br/> “既然那個女人替他報了仇,現(xiàn)在正是母子相認的好機會啊,那個女人怎么還躲著自己的孩子呢?”
“對啊,一個母親為什么會躲著自己的孩子?”
老四若有所思,“說明他們母子之間有很大的裂痕!”
“一定是這樣,他們晨家兄弟在老城區(qū)生活了這么多年,一直是他們的奶奶在照顧他們……所以,我們只要推一下,將這道裂痕徹底發(fā)展成決裂……”
“那么,那個女人將離開他們,不再保護他們……”
“到了那個時候,我們便無憂無慮地利用晨子風替我們賺錢。”
“老大啊,快跟我說說你的詳細計劃?!?br/> 光哥貼近老四的耳邊,悄悄私語些什么。
過了片刻,黑暗的作坊中,回蕩起狼狽為奸的丑陋狂笑。
……
他背著弟弟的書包如同一只漫無目的的幽靈,晃蕩在人煙稀少的街道。
自醫(yī)院離開后,晨子風只留給他一個多禮拜的時間備戰(zhàn)中考,已經(jīng)荒廢了幾個月的學業(yè),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這短短的時間里,他不僅需要補回落下的功課,還要鞏固之前學過的東西,時間緊迫,任務(wù)繁重,曾引以為豪的學業(yè)卻讓他失去了信心,頓感挫敗。
他后背的書包如同裝著鉛塊一般沉重,把他的肩膀都快壓垮了。
以前在作坊做工的日子,繁重不堪的工作之中,他無數(shù)次幻想自己重回了學?!淌依飺u曳的藍色窗簾,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跡,午后操場上的明媚陽光,同學們天真爛漫的活潑笑臉,還有她們的妖嬈背影,這些美妙的記憶曾清晰刻畫在他的腦海,他難以忘懷,時常覺得興奮,又時常覺得心酸。
他只是幻想,從未奢求,當這天來臨之際,熟悉的感覺突然變得陌生,美妙的回憶成了心中的恐懼,向往的生活產(chǎn)生了些排斥。
他耷拉腦袋行走著,看見地上空易拉罐,一腳踢飛它,易拉罐飛得不遠,他跑上去又補了一腳。
他走累了,坐在路邊的臺階上,看著馬路上飛馳的車輛漸漸入了神。
他莫名有股沖動,如果自己沖過馬路,被汽車撞倒了,是不是就能和弟弟一樣,躺在醫(yī)院。
他轉(zhuǎn)眼又想,絕對不能如此莽撞,這樣豈不是碰瓷么!到時候人家不管醫(yī)藥費可咋整?
他選擇坐在原地,說不定哪輛車忽然失控了,主動迎面撞向自己,說不定自己真就中了獎。
一輛破爛的箱車飛馳而來,離他的距離比任何駛過的車輛都近,他心里緊張——可千萬別是這輛啊,如果這輛車的車主賠不起醫(yī)藥費可咋辦,怎么也得是輛好一點的車子啊。
漫長地等待,很多中意的車于他面前飛馳而過,卻沒有一輛如他所愿偏離自己的軌道。
在他決定放棄的時候,一輛路虎駛過面前,路虎的后車廂出奇亮堂,他似乎從里面看見熟悉的側(cè)影,熾熱的昂奮瞬間點燃他冰冷已久的熱血,身體不由控制地奮起追向這輛豪車。
他一路狂奔,像一只脫了韁繩的野馬,他不理會向往的目標近在咫尺或是遙不可及,他不在意夢寐的佳人觸手可得或者虛無縹緲,他只想一路奔跑,只想追逐夢想釋放激情,無論這輛車是否越來越遙遠,不自量力的他,只想流淚、流汗,不想留下遺憾。
他跑著跑著,前方的路虎頓然而停,與此同時,他也收住了腳步。
路虎的后車門打開了,他愣住了,他清楚看見了從車里出來的人。
久別相遇的這一瞬,曾經(jīng)的美妙翻上他的心頭,眉開眼笑過后,沉重的苦澀又占據(jù)了他的內(nèi)心。
相隔數(shù)十米距離的雙方都在愣著神,她們首先做出反應(yīng),她們跑向了他。
他也反應(yīng)過來,同樣做了回應(yīng),他選擇扭頭往回跑。
她們在他背后呼喊的聲音越加強烈,他越加提速逃離她們。
當呼喚的聲音不再傳來的時候,他以為憑借自己的速度擺脫了她們,他回頭確認,她們確實消失在視野范圍內(nèi),然而,那輛路虎卻在另一條道路上疾速駛向自己。
情急之下,他發(fā)現(xiàn)一條陰暗的巷子,他認為這輛車開不進狹窄的巷子,即使它勉強進去,也開不快。
他不再猶豫,迅速鉆進了巷子。
陰暗之中,氣喘吁吁的他一邊奔跑,一邊自語著,“我知道了,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夠了,這就夠了……你們不要看見我,千萬不要看見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走吧,走吧,通通離開我吧……”
如同迷宮一樣的巷子,他不知道自己拐了多少個彎,他實在跑不動了,精疲力竭的他藏匿于一個死胡同的最深處。
他身子依靠墻壁,慢慢蹲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內(nèi)心深處究竟為何如此害怕面對她們呢?
此處的胡同遠離城市的燈火,周遭的漆黑甚至連夜空中的明亮也一并吞噬。
他漸漸恢復正常的喘息,他凝望周圍的漆黑,聆聽寂靜中的風聲,躁動不安的心有了些許的平穩(wěn)。
黑夜中,胡同里細微的動靜逐漸變得清晰,躁動的野貓突然叫了一聲,如同嬰孩般的哭喊,在這漆黑靜寂的夜里,他渾身上下起滿了雞皮疙瘩。他身側(cè)殘破的窗戶又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開了,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詭異的陰風下,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讓他感到敏感而緊張。
他感覺,黑暗的胡同口會隨時探過來半只腦袋,或者,身側(cè)忽現(xiàn)一只鬼影注視著自己。
他想大叫幾聲給自己壯壯膽,可如果她們?nèi)匀辉谶@片區(qū)域找尋自己,他擔心她們會聽到。
反復猶豫后,他緊閉嘴巴,咬切了牙齒。
恐懼至承受臨界的時候,他嘗試站起來逃離此地,他又擔心跑出去會撞見她們。
反復掙扎下,他深埋了腦袋,蹲在原地。
無形的壓力壓迫得他難以喘息。
無情的夜盡情蹂躪他的堅強不屈。
無盡的風盡情撕扯他的堅定不移,裸露出包裹在堅韌之內(nèi)無盡的傷。
恐懼之中,他想到自己本可以離開這個詭異的胡同,本可以去擁抱美妙的佳人,而自己偏偏選擇在這漫長的夜晚獨自煎熬,他認為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比自己還蠢的怪胎。
聯(lián)想到怪胎這個詞,他兀然地笑了。
他身側(cè)的窗戶再度晃動起來,然而這回,他高傲起頭顱,對著殘破的窗戶說道,“我自人間煉獄中走來,自人間煉獄中茁壯成長,我孕育于黑暗之中,我是黑暗之子,我享受黑暗,我掌控黑暗?!?br/> 黑夜中他緩緩站起來,抬手指著空氣,張露一口白潔的牙齒,“爾等牛鬼蛇神少來嚇唬我,快些露出你們的獠牙,統(tǒng)統(tǒng)給我現(xiàn)身!”
寧靜的胡同未有任何事物回應(yīng)他的叫囂,就連流浪的野貓也逃離了他的身邊。
他觀望片刻,胡同里陰冷的陣風居然詭異般地停歇了,仿佛方才真有什么鬼魅被他震懾而去。
夜空出現(xiàn)月色,照亮了安詳?shù)暮木w漸漸趨于平靜,混沌的頭腦開始感到困倦。
他輕輕依靠著墻壁坐在了地上,他瞇微著倦怠的眼皮緩緩地自語著,“我心無愛,唯有黑暗與孤獨做伴?!?br/> 在醫(yī)院熬了三天的他,再加上跑了這么久,只要他愿意合上眼睛,便可以隨時隨地沉睡,無論地面有多么的冰涼。
陰暗的蒼穹被明月點亮,閃爍的繁星光彩熠熠,安靜的胡同響起蟋蟀“唧唧吱”聲音,似乎是一首安眠曲,引領(lǐng)他進入神往的夢鄉(xiāng)。
又過了一段時間。
“晨子山,你醒醒?!?br/> “晨子山,你快起來。”
蒙眬之中,他聽見她們的呼喚,他打開沉重的眼皮,美妙而溫柔的面孔映入他的眼簾。
“你別在這兒睡啊,凍壞了啊?!?br/> “你若不起來,我們就把你拖起來。”
再次見到她們,讓深處黑暗的他重見光明。
太陽撥開密布的烏云,無論他多么留戀黑暗,都得接受陽光的洗禮。
他站起來,“你們找錯人了,我是晨子風啊?!?br/> “別騙我們了,你是晨子山。”
“晨子風輟學了,輟學的人還需要背書包嗎?”
他反問,“難道背書包的人都是學生?”
“敢不敢打開你背的書包?”
“給我們看看里面裝的是不是晨子山的課本?”
他背著弟弟的書包從醫(yī)院離開,而弟弟的書包里裝的是他從前的課本,此時,他陷入了沉默。
“晨子山,你打開啊?!?br/> “晨子山,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鐵證就藏在他的書包里,怕是有一百張嘴也圓不過去啊,再多解釋什么,只能凸顯愚昧,于是他走離了她們。
他的腳步剛邁出去,姐妹倆分別拽住他的雙手。
“又想跑!”
“今天不說清楚,你是跑不掉的!”
“如此偏僻的角落你們也能找到,我又能跑到哪里?”
“知道就好,別想甩掉我們?!?br/> “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又要跑哪去?”
“哪也不想去,我蹲在地上睡得渾身都疼,只想找個地方坐會兒?!?br/> “這么晚了,上哪找地方坐???”
“要不去我們車里吧,就停在巷子口。”
他搖搖頭,“你們松開手吧,我知道去哪了?!?br/> 姐妹相視著彼此,她們的眼神在提醒著對方,一旦松手,再讓他跑掉,再找到他可就難了。
他背對她們,卻洞穿了她們的心思,“你們相信我,松手吧。”
見雙胞胎姐妹仍然沒有松手的意思,他又說,“我可以發(fā)毒誓,如果我再丟下你們,我晨子山就不是人,是一只無家可歸的野狗,走在街上被人唾棄,過馬路被車撞死,最后橫尸……”
“夠了,不要再說啦!”
“我們信你還不行嗎!”
姐妹同時放下拉扯他的手。
他對自己說,“你們以為我在詛咒自己,其實,我跟一只無家可歸的野狗,并沒有什么區(qū)別?!?br/> 他帶著雙胞胎姐妹七拐八拐走出巷子,他們站在燈火輝煌的街道上,他在不遠的地方看見一個公交站,他向她們指引,“那里就是我說的地方,坐慣豪車的人很難想象,公交站也是人休息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