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shù)溃骸澳闶遣浑y，換成別人都說難?，F(xiàn)在雖然開春，地卻還凍著，怎么挖得動。他們下游雖化了凍，疏浚河道仍是累死人的重活。我村里這些人你也知道，誰愿下這等苦力，又是離家那么遠的地方。問他們時，都推說和吳寨打仗結(jié)了仇，怕去時挨打送命?！?br/>　　涂生笑道：“我皮糙肉厚不怕挨打，也不怕下力氣。正好我去一趟?！?br/>　　三爺點點頭，“不要打從村里過路，從森林中大寬轉(zhuǎn)兜過去?！币娡可行┦臉幼?，又解釋道，“村里人都知道你被逐出村子，見你又大搖大擺回來，我這個莊主也難處?！?br/>　　涂生心知三爺是面子上掛不住。雖說這樣一來見不著小玉姐，但又能給三爺做事，他仍是滿腔歡喜。
　　“也不要你一個人吃苦，我讓他帶些家丁幫你?！鳖櫲隣斨噶酥赣谕嶙?，“村里那些懶鬼我使喚不動，這些人多少還聽我的。”
　　涂生便與于歪嘴約好在吳寨會合，又獻殷勤將野兔細細烤了，伺候顧三爺吃完，這才上路回家。
　　顧三爺走后，涂生收拾好一應(yīng)工具，數(shù)著日子，快到和于歪嘴約好的時間，從森林中繞路，避開顧莊，趕往吳家邊寨。沒想到于歪嘴做事巴結(jié)，帶著十來人早到了，已在吳寨等了他兩天。
　　涂生到后，吳家父子與劉師爺皆未出面，吳寨一個姓張的管事給他們分派了活計，一行人自去勞作。
　　到了地方，涂生先看這里的地勢，乃是河道的一個大彎曲處。上游來水到了此處便蓄積下來，仿佛是個小湖泊。到湖泊盛不下來水時，水流自會繼續(xù)流進湖泊之下的河道。
　　顧莊在上游墾殖以后，將上游河道拓寬瀉洪，因此下游水流變得稍急，那個河灣的蓄水來不及流進下面河道，遂朝河灣之外稍稍漫開。吳家邊寨口口聲聲說的下游泛濫淹沒良田，指的便是這個。
　　顧莊的人看了都罵，尤其一個綽號一只手的罵得厲害，滿口污言穢語。“……這就叫泛濫，你娘的水不是把全寨子都淹了……”十來個人抄著手罵天罵地，就是不動手干活。
　　村里人都是這樣，涂生見得多了。在村里給自己開辟田地都偷奸躲懶，生怕多出了一分力，更何況走好幾天路，給別人修水利。涂生本沒指望他們，當(dāng)初便和三爺說用不著多添人手，有他一個就行，大不了多做幾天，也就是了。
　　三爺卻執(zhí)意不肯?！耙粋€人去像什么話。于歪嘴他們?nèi)チ?，多少總能幫你一把。再不中用，也少吃我?guī)最D飯，讓吳寨那邊養(yǎng)他們幾天！”
　　涂生在附近走了幾個來回，查看地勢高低，和于歪嘴商量：“把河灣挖開些，蓄水下得雖快，但下面河道不寬，仍是要漫出來?，F(xiàn)在是河灣周圍漫水，以后成了下面河道朝兩岸漫?！?br/>　　于歪嘴還沒說話，一只手插嘴道：“管他娘的，淹到他們床腳才好。反正是吳寨的事，胡亂挖幾鋤，哪怕刨了他祖墳，我管他個鳥。”
　　于歪嘴道：“話糙理不糙，又不是自己村子，能少做就少做。”
　　涂生道：“今后下面河水發(fā)起來時，怕他們又找我們麻煩。還是寧肯這一次多做一點，從河灣上面另挖一條排水溝。若河灣漲水，先從排水溝里引向河道更下游處，斷然不會泛濫了?！?br/>　　于歪嘴原沒打算認真干活，本想反對，轉(zhuǎn)念一想：“大郎怎么說，我們便怎么做。一切都聽大郎吩咐。”
　　一只手急得直扯他，于歪嘴一把打開，走開幾步，低聲訓(xùn)斥。開頭幾句涂生沒聽清，待他聲音稍高時，被天兵耳朵聽了個一清二楚?！啊苫畹囊趺醋?，都隨他。又不是我們出力?！蓖可m早知如此，聽了仍是只有苦笑。
　　到干活時，這些人拄著鋤頭鍬鎬談天說地，偶爾懶洋洋挖一兩下，只當(dāng)是舒展筋骨。涂生苦干了兩天，排水溝才稍稍能看出個模樣。吳寨管事來檢查時一臉不高興，和于歪嘴低聲說了半天。于歪嘴又來告訴涂生，吳寨的說這樣拖延的話，到開犁耕地時水還排不盡?！靶液媚阃韥砟莾商煳液退煌煤?，請他稍稍給我們放寬些期限?！?br/>　　涂生聽了之后，更加拼命苦干。春寒料峭，土地表層雖已化凍，下面卻仍然凍著，挖掘深溝十分吃力。更不用說水冷得刺骨，卻經(jīng)常要在齊膝深的泥水里干活。饒是涂生是個鐵人，好幾天下來，也累得癱了。
　　好在沒耽誤工程。就是吳寨幾個管事來看了，雖然一心吹毛求疵想為難顧莊，卻都挑不出毛病。時常來監(jiān)工的那個張管事更是連聲稱贊，當(dāng)場向大管事索要酒肉，好好犒賞。大管事點頭應(yīng)允。
　　顧莊這些人在野外住了十來天，天當(dāng)房地當(dāng)床，吃的是吳寨供應(yīng)的粗食，只比喂養(yǎng)牲口的飼料強些有限。回寨子以后，先請進暖和房間，吳寨監(jiān)工的張管事笑嘻嘻抱出一壇酒，交給于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