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怔了怔，隨后他笑了笑，“萬一我一輩子好不了呢？”
“不會的。”
“萬一呢？”
“那就大不了，我這輩子都照顧你?！?br/>
楚玉盯著她看：“那褚隨呢？”
趙辛恍惚了片刻，好久才說：“你好好注意身體吧，暫時不要想那么多。褚隨我相信他可以很好，也許他也能重新找到適合他的人。當然，我沒有辦法跟他在一起，丟下了他，這是我欠他的?！?br/>
“其實你不論如何，總得欠一個人，你照顧我，就是讓他久等。我救了你，你也可以當視而不見，也不一定就得在我身邊守著我，就當對不起我。你何必非得把我的債還了?！?br/>
趙辛卻沒有再開口。
楚玉心中有幾分了然，也有幾分苦澀，趙辛愿意欠著褚隨，那是愿意跟他糾纏不清，而她要跟自己死耗著，則是想還了債，好跟褚隨重歸于好。
到底是一個自己人，一個外人的區(qū)別。
趙辛的喜歡，或許跟救人的是誰沒有關(guān)系，她誤以為褚隨救了她，不過是給了她一個喜歡褚隨的借口而已。
……
楚玉生日的那幾天，他遠在中國的老父親也趕了過來。
趙辛就有得忙前忙后了。
楚玉父親看著趙辛進進出出的身影，目光看向楚玉：“褚隨那閨女我經(jīng)常見，很聰明。你好好養(yǎng)病，我就不信我們楚家，生不出比他女兒還要好看的閨女。”
楚玉沉默了良久，淡淡說：“一年了?！?br/>
“什么？”
“趙辛在我身邊一年了，可這一年跟我料想的不太一樣，她嚴格來說，更像是我的保姆吧?！背裢蝗挥行o奈的笑了笑，“其實她都愿意給褚隨生孩子了，意思早就表示的明明白白的了，是我自己，總覺得會不一樣?！?br/>
中年男人若有所思的說：“其實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你對趙辛是一如既往的喜歡，還是早就變成了一種執(zhí)念。不論是生孩子的那一年，還是她跟你在國外這一年，你的注意力確實在她身上，可是我感覺不到，你對她的占有欲?！?br/>
一開始，因為有孩子，他沒有多想。
可是后來，孩子被證明不是楚玉的，他才有點驚訝。
一個男人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怎么可能會如此無欲無求。
楚玉頓住了。
然后趙辛出來了，他們過了一個很簡單的生日。
第二天一大早，趙辛醒來時，卻沒有看見楚玉的身影，他父親倒是在，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無比自然的說：“楚玉去醫(yī)院了?！?br/>
她有點手足無措的站著，不明白他的意思：“等會兒需要我去接他嗎？”
“大概是不需要了?！俺窀赣H掃了趙辛一眼，解釋道，“楚玉的母親有神經(jīng)方面的疾病，楚玉也遺傳到了這一點，當然，不算大問題，做了神經(jīng)松解手術(shù)就好，只不過他身體差，風(fēng)險率極高，就一直擱置了。虛弱的活著總比死了要好是不是？”
趙辛不明白了。
楚玉父親不疾不徐的解釋道：“以前的活著是人活著就好。但他大概不想再過這樣行尸走肉的生活了，這和死了又有什么區(qū)別？他現(xiàn)在在嘗試著重生。”
“您不擔心……”
“那又怎么樣？我尊重他的任何決定。即便……”他微微一停，淡淡道，“他也會永遠活在我的心里，沒有人會忘記他的。趙辛，你會么？”
不會。
但她還是怕了。
其實即便楚玉死了，他本人或許不介意這樣的結(jié)局，只是活著的人會愧疚，趙辛想，她總是勸楚玉好好治病，其實不只是在鼓勵楚玉，更是在減少自己的恐懼和不安吧。
“楚玉讓我告訴你，你不用總覺得都是你害的。推根溯源，我送楚玉去楚玥家，害他認識你，我是不是也有錯？楚玥下雨天也非得去學(xué)習(xí)，害得楚玉愧疚，是不是也有錯？那天偏偏下起了大暴雨，是不是老天爺也錯了？錯真的不在你，只能說，我兒子自己選擇了這樣子的結(jié)局。還是那句話，你感激他應(yīng)該，但是不必愧疚?！?br/>
趙辛的眉頭鎖的很緊，她總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了。
“你不喜歡楚玉吧？”
趙辛不想撒謊，如實說：“楚玉對我而言，也是人生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但其實更像是親人。很多時候，我都把他當成自己最后的靠山。但我很清楚，那不算喜歡?！?br/>
少年時期，確實有過朦朦朧朧的好感，但那只是在剛剛有了兩性之間的吸引力而已。每個人對于對自己好的人，大概總是容易情不自禁生出些曖昧的情愫來，但是這消散得很快。
再后來，她也不過是依賴楚玉而已。
楚玉父親倒像是輕松的笑了笑，然后把一旁的文件遞給了她：“這是楚玉讓我轉(zhuǎn)交給你的。”
悶黃色的牛皮文件袋十分的嶄新，顯然是剛準備不久的，趙辛有些疑惑的接過來，她抬頭看了眼面前的長輩，后者朝她點頭示意：“打開來看看?！?br/>
她點點頭，照做以后，卻頓住了。
趙辛盯著那份離婚協(xié)議看了很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是楚玉送給你的，他已經(jīng)簽好字了，只要你也把字簽下去，你就是自由身了?！?br/>
趙辛這一年以來，從來沒有跟楚玉提過這些，這突然被提起來，讓她有些恍然。
“我……可以去看看楚玉嗎？”
“當然可以，在xx醫(yī)院，我送你過去?！?br/>
……
楚玉父親把趙辛送到門口，就停了下來，朝她擺擺手，說：“你進去吧，我就不進去了。我在門口等著你們?！?br/>
他用英語交代了一下旁邊的人，那人就朝她走來，然后領(lǐng)著她往里走。
醫(yī)院并不冷清，但陰冷。
她這一年以來，已經(jīng)早就習(xí)慣了醫(yī)院這個地方。每個月每個星期，她都會陪楚玉來這里。
趙辛往里走，走到盡頭，看見楚玉獨自坐在輪椅上，偏著頭，認真的聽面前的醫(yī)生說著什么。他時而皺起眉，時而捏著手心，或許聊天的內(nèi)容對他而言，并不輕松吧。
楚玉現(xiàn)在做的決定，是普通人，很難立刻下定決心去做的一件事情。
趙辛雖然安安靜靜的，但是高個子醫(yī)生很快發(fā)現(xiàn)了她，他低頭對楚玉說了些什么，后者就偏頭朝她看了過來。
“waitamoment?！彼t(yī)生說。
醫(yī)生卻是用不太地道的中文做著回復(fù)：“你可以先聊完你的私事，然后我們在討論接下來的方案?！?br/>
他說完話，就走開了。
這會兒這個我角落里面，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趙辛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輕聲說：“你已經(jīng)做好準備了么？”
“其實也不是突然做的決定，這一年當中，我已經(jīng)考慮過無數(shù)次了。這樣活著沒什么意思，我打算賭一把，未來還有那么長，如果我一直是這副樣子，有什么意義呢？”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楚玉想說的是，很多心底的愿望，他都不敢去追逐。
趙辛說：“可是我不是也可以在你身邊陪著你么，你一個人，不會孤獨么？”
楚玉笑了笑，慢慢的推著輪椅朝她劃過去，最后停在了她的身邊，他握著趙辛的一只手，淡淡的說：“我也不算多么光明磊落，那個時間點突然告訴你真相，其實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我搶不過褚隨了，所以給自己走了條捷徑。看著褚隨爭不過我的樣子，其實挺有趣的?；蛟S也算是我……扳回一城？”
趙辛沒說話，又聽見楚玉說：“可以推我去外面坐一坐么？”
“好?！彼f。
醫(yī)院旁邊的小公園里，人真的很少很少，趙辛帶著楚玉坐在了一旁的長椅上。
楚玉的頭發(fā)長了一點，擋住了眼尾。
趙辛小心翼翼的替他撩開了。
這段時間，他經(jīng)常睡不好，眼底總是帶著淡淡的疲倦，早就沒有了很早之前俊朗的模樣。
他的眼睛盯著趙辛，很快移開，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和褚隨接吻，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趙辛大概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愣了幾秒，隨后有點害臊的說：“怎么說呢，其實覺得沒什么意思，怪不好意思的，但是從來不會拒絕他，心跳會加速，腦子會一片空白，偶爾覺得像是蓋章一樣，定下來了歸屬權(quán)的問題?！?br/>
其實孩子都有了，老夫老妻了，再來找這種有關(guān)浪漫的東西，真的是奇奇怪怪，讓她不自然極了。
楚玉卻想起了自己親趙辛的那次，她整個人不要太平靜，不拒絕，他卻一點沒有感覺到這是他們倆之間的事。
明明她也想置身其中，但到底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楚玉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趙辛也沒有打擾他，可他很快又抬起頭來，道：“趙辛，我或許也沒有那么喜歡你，年輕時候的愛而不得，變成了后面的執(zhí)念，所以一直記掛著你吧。我父親說，我對你似乎從來沒有什么欲望——”
他抬頭征求她意見似的：“要是這樣，也挺好的是不是？”
趙辛眼眶紅紅的，她以前是真的不知道楚玉也喜歡她，不然她一定會跟他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的。也有可能她就喜歡上他了，不會有褚隨什么事了。
他們倆啊，其實很多時候都有變成情侶，變成愛人的機會，但是不太巧合的是，就是差了一點。
緣分這東西實在是太離奇了，什么都好，就是這愛情線，差了一點。
“可是你一個人——”
“我哪里的一個人？我身邊有這么多醫(yī)生，護士，還有照顧我的人，其實把你留在這里，也就是耽誤了你的時間而已?！背裾f，“簽了離婚協(xié)議，回過去吧，你還有一個女兒。孩子沒了媽媽，童年會不完整的。”
趙辛哽咽的說：“楚玉，謝謝你。”
“不用謝我，只是我想通了而已?！彼麌@口氣，“而且或許我做完手術(shù)，也能碰到真愛呢。這些年我大部分時間都在治病，還沒有見過很多類型的女人，或許我有喜歡的類型，只是我自己不知道?！?br/>
楚玉：“趙辛，我會好起來的。”
“當然，你一定會好起來的?！?br/>
“好了，你回去收拾東西準備回國吧，等我好起來，就會回國。到時候讓孩子喊我一聲干爹吧，叫叔叔我不滿意?！?br/>
趙辛拼命的點頭。
她忍住了眼淚，走的原因，是怕自己的情緒，影響到楚玉。
“你一句話，我肯定還是會回來照顧你的?！彼詈蠓€(wěn)住情緒說。
楚玉“嗯”了一聲。
他盯著她離開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
然后旁邊響起了腳步聲，他的父親站在了他的身旁。
“這是真的想開了，還是只是為了讓她不擔心，故意說自己不再喜歡了？”
“有什么區(qū)別？”
楚玉父親的臉色有些復(fù)雜，但到底什么也沒有說。他把楚玉推到了病房，才開口道：“有一個叫蘇繡的女人，經(jīng)常打探你的近況?！?br/>
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顯然不在乎這號人是誰。
“我順道跟人家提了你身體不好，那姑娘倒是懂挺多——”
他看了看楚玉，繼續(xù)，“居然直接說愿意給你生孩子。”
楚玉這才皺起眉：“你答應(yīng)了？”
“當然不可能，誰都清楚，這種人十有八九，都是為了咱們楚家的財產(chǎn)。想要母憑子貴，我自然不會讓我楚家的孩子從這種人肚子里生出來，成為人家的工具?！?br/>
楚玉又不說話了。
……
他的手術(shù)時間，很快就安排了下來。
風(fēng)險蠻大。
主要他的抵抗力太弱，還有幾年前因為楚玥受了刺激，抑郁癥，這些都給他造成了不太確定的因素。
楚玉在前幾天，就問了父親趙辛走沒走的事，后者說走了。
他放下心來，做手術(shù)的前一天，他又昏迷了一次。
醒來時，他的父親問他，還有沒有什么心愿。
楚玉頓了頓，說：“沒有。”
楚玉很快被醫(yī)生推進了手術(shù)室，楚玉父親這才看向了不遠處的趙辛。
她并沒有走。
趙辛的意思，是想等楚玉的情況稍微好一點，再走。但是她又怕楚玉不讓，所以只好不告訴他，偷偷來看他。
這幾天，其實一直都是她在照顧楚玉，晚上都是她整晚守著他的。
楚玉失眠很嚴重。
她很心疼，知道他也是在擔心手術(shù)的事。
男人的堅強，很多時候都是裝出來的?？上o不了他一個依靠，趙辛希望楚玉以后，能找到一個能讓他徹底松懈下來的人。
……
楚玉的手術(shù)，還算成功。
但好幾天，他都沒有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