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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元宵節(jié)那一晚的碎雪之后，西馬直就再也沒有下過一顆雨。//百度搜索：看小說//往常年份二月中旬就開始潺潺流淌的西河，如今只有宛如游絲般的一股細(xì)流，吊命一般地在即將干涸的河床上蜿蜒爬行。敏感的莊戶們注意到，今年山埂野地里的樹枝梢頭吐出的翠綠嫩芽，連往年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所有人的心情都無比地沉重。這些長年累月和土地打交道的人憑經(jīng)驗就知道，今年的旱情顯然比任何年份都來更早，也更猛烈。唉，今年的rì子可怎么過啊……

????就在所有人都在為莊稼和收成憂愁的時候，一條消息在川道里不脛而走一一指揮所衙門已經(jīng)從端州府請了好幾個打井的高手，正在為上游的幾個村寨打新的水井；衙門不僅在為這些村寨打井，還在為他們修堰塘。據(jù)說，衙門不光要在上游的幾個村寨里做這些事，中下游的各個村寨里也會這樣做。

????不少人都對這條消息嗤之以鼻。不可能！打井？修堰塘？這要花多少錢？衙門里的公人老爺們會替平常莊戶做這些事？除了支派捐稅抽調(diào)徭役，他們能這樣干？說出去有誰會相信？

????但是這條消息很快就從地方上的里正戶長那里得到了證實，張貼出來的蓋著官府大印的文告也證明這不是謠傳。文告上說，衙門確實已經(jīng)請了高人來，而且馬上就會沿西河兩岸一村一寨地修過來。文告上還說，這一回不僅會打井砌塘，合適的地方還會起在河道里起圍堰，還要挖明渠引西河水，所有的勘探費用都由衙門出，但是起水利的占地和人工都要地方上自己協(xié)調(diào)。但是里正和戶長也告訴大家，假如在占地和人工上地方協(xié)調(diào)不出結(jié)果，那么工程必然延誤……

????怎么可能沒有結(jié)果？只要能有水，自己吃點虧又算什么？何況就算讓出點土地，水利也是在自己的土地邊上呀，以后種地取水豈不是占著更大的便宜？至于人工么一一莊戶人別的沒有，賣力氣受苦是他們活命的根本，何況這還是為自己賣力氣哩！

????衙門的文告貼出來不到三天，各處的里正就瘋了一樣地?fù)硐蛑姓?，所有的村寨都提出來，興水利的土地他們能讓出來，人工也絕對沒有問題，只要衙門能把勘探風(fēng)水的高人先派到他們那里去，他們就能負(fù)擔(dān)這些高人的工錢。只要衙門讓他們先打井蓄水，他們不僅不讓衙門花錢，甚至還愿意朝衙門另外繳納一筆錢。

????商成和他的下屬原本還以為興修“水利工程”一一這是個剛剛開始在西馬直流行起來的新名詞一一會有一些阻力，因為衙門確實一時拿不出錢來，做不到面面俱到，但是看到這種情況，他們才知道自己先前的擔(dān)心都是多余。如今他們不得不為另外一樁事而苦惱了一一怎么樣安排各個村寨開工的先后順序。在一屋子里正戶長的爭吵聲中，蔣書辦替商成出了一個看著不怎么好的主意一一讓大家抓鬮來決定。無可奈何之下，商成也只好把這個他無比撓頭的事情交給老天爺來決定了。

????標(biāo)明著“壹貳叁肆……”的小紙條被搓成團(tuán)丟到一個大碗里，十幾二十個鄉(xiāng)紳無比虔誠又無比鄭重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仿佛他們抓的不是紙團(tuán)，不是修水利的順序，而是在決定自己的命運。然后有的人仰天大笑，有的人垂頭喪氣，有的人懊惱得就象個莊戶漢一樣，一屁股就坐到公事房的泥地上，抻著衣袖抹眼淚。

????到三月中旬時，勘探井位確定池塘位置以及引水路線的高人們已經(jīng)走過了六個村寨。他們走過的地方，無一例外都出現(xiàn)了熱火朝天的熱鬧局面，挖土、打井、砸石頭、壘堰、挖渠……莊戶們就象給自己修新婚的房子一樣投入這個大場面里，連七八歲的半大娃娃也跟著大人們一道忙碌一一他們干不粗活重活，但是一雙手總能拎個泥包提個土筐。他們也在為了和干旱抗?fàn)幎暙I(xiàn)出自己微薄的一份力氣……

????但是問題也不停地出現(xiàn)。

????首先是圍堰的設(shè)置。按“高人們”的計劃，整個西河，包括它上游中游的兩個支流，要筑四道蓄水圍堰?？蛇@個辦法被下游的十一個村寨一致否決。要是旱情太重，上游中游把著圍堰不放水，他們這些下游地方怎么辦？不行，西河上面不能修堰！誰要修堰，那就是斷下游人的命，而不要下游十幾個村寨里的莊戶活命，那就大家一起都別活！

????在爭奪比金子還貴重的水源上，上下游的村寨爆發(fā)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沖突，而且沖突愈演愈烈，最后已經(jīng)顯露出可能出現(xiàn)大規(guī)模械斗的苗頭……

????眼看著好端端的事情馬上就要引發(fā)難以設(shè)想的后果，負(fù)責(zé)西河上水利工程的蔣書辦不敢懈怠，趕緊通知商成。正在北鄭參加邊軍軍事會議的商成接到消息，連會都沒開完便立刻騎馬趕回中寨來處理。他再次把十九個村寨的里正戶長們召集起來，讓大家坐下來商量一個解決問題的妥善辦法。

????但是他很快就失望了，這些鄉(xiāng)紳們平rì還能守禮相讓，說話做事也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可一旦事情牽涉到他們的切身利益，他們立刻就會暴露出莊戶人淺見的一面。幾十個穿綢著緞的人當(dāng)著他這個指揮大人的面，就抄得面紅耳赤，有兩個脾氣暴躁的家伙甚至翻出陳年老帳當(dāng)眾抓扯，鬧到最后連他這個七品校尉也鎮(zhèn)壓不住，只能叫來一伍的兵士強行把他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