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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張的情緒一消褪,心情一放松,孫仲山便覺得肚子里清清寡寡地啦啦直犯餓。他這才想起來,傍晚烤的那只黃羊,他幾乎嘗都沒嘗過,俟后大軍示jǐng糧隊轉(zhuǎn)移,他招呼隊伍整頓士兵,也顧不上吃喝。他和兩個值夜的哨兵交代了一下,就挑了一塊離隊伍稍遠的空地盤腿坐下來,取了系在腰里的干糧袋放腿上,伸手掏出了一塊干硬的面餅子。
????餅子是六七天前在一個軍寨里領(lǐng)的軍糧,因為天氣炎熱,已經(jīng)有些起味,才拿出來他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霉餿氣。他盯著手里黑乎乎的餅子,咕嘟咽了口唾沫,掰下一塊填到嘴里慢慢地咀嚼。
????他一邊吃餅一邊打量四周的情況。他挑的這個位置正對著輜重營的幾頂公事帳篷,有點動靜他馬上就能過去支應(yīng),離自己的隊伍也不遠,士兵夜里有什么事要請示報告,馬上就能找到他。而且從這個位置還能瞧見草坡下大營后營門的情況,要是大軍有什么動作,他也立刻就能夠發(fā)現(xiàn)……
????不過大軍現(xiàn)在顯然是什么動作舉措都沒有。整個大營都沉浸在黑暗里,連口令咳嗽都聽不到一聲,仿佛這里根本就沒有人一樣的寂靜。除了偶爾傳來幾聲牲口的響鼻,就只有伏在四處草稞里的小蟲子在不停地唧唧鳴叫。成群結(jié)隊的蚊子哼哼著,在他耳朵邊繞來繞去,攆都攆不走。夜空中驀然傳來一聲夜鷹的凄厲長唳,就象一顆石子丟進死水潭里激起的漣漪般縈縈蕩蕩,讓這死一般的岑寂更顯得恐怖凄涼。
????突然有人在近處問道:“這是孫哨吧?”
????孫仲山被這突然的一聲問話驚得渾身一顫,強自鎮(zhèn)定了卜卜亂跳的心,仰起頭瞇縫著眼睛窺了半天,才認出這好象是別的糧隊的一個帶隊軍官。他點下頭說道:“是我。你是哪位?有事嗎?”
????黑暗中那人倒沒發(fā)現(xiàn)孫仲山的驚慌,走過來扯著腰刀也坐下來,一笑說道:“剛才你替商大人傳話的時候我們見過。當(dāng)時你走得急,就沒來得及說話。一一祝代chūn,廣良邊軍丙營副尉?!闭f著一擺手?!澳愠阅愕模挥谜酒饋?。又不是談公事,用不著那么多禮節(jié),咱們坐著說話?!?br/>
????孫仲山看出來這祝代chūn是個和氣人,便笑了笑沒有起身行禮。不過他還是沒有繼續(xù)啃自己的餿干糧,拿著餅等著祝代chūn先開腔。
????祝代chūn似乎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他眉心緊皺成一團,覷著東南方向半晌都沒吱聲。孫仲山已然瞥見他握著刀柄的右手松開又抓緊轉(zhuǎn)緊再松開,知道他心里緊張,便低垂下眼簾繼續(xù)吃干糧。良久祝代chūn才吁了口長氣,轉(zhuǎn)過臉搖頭苦笑一聲,說道:“……孫哨見笑了?!?br/>
????孫仲山咂著嘴把一團餅渣吐出來,喀喀地使勁地倒喉嚨假作沒聽見祝代chūn的話,頭都沒抬伸出一只手,問道:“有水么?”祝代chūn趕緊摘了自己的水囊遞給他。孫仲山含了一大口水在嘴里唏哩胡嚕地漱口,漱幾下別轉(zhuǎn)身吐掉,這才對祝代chūn說:“見娘的鬼!這干糧都餿了!啃了口餿味重的……”
????祝代chūn又摘了自己的干糧袋遞過來,問:“怎么?你們還沒領(lǐng)干糧?”
????孫仲山也沒客氣,翻開糧袋子仔細瞅了兩眼,眼前一亮掏出塊米糕,嘴里嘿一聲說道:“好東西!有四五個月沒吃上這東西了!上回還是在家時我自己做的。”他使勁咬了一口黃澄澄的米糕,登時滿嘴都是拌過菜籽油的炒米醇香。他包著一嘴的炒米粒喀嚓喀嚓地嚼得起勁,口齒不清地含混說道,“不過沒這個地道?!?br/>
????祝代chūn看他狼吞虎咽吃得香甜,勉強笑一下說道:“想不到你也好這東西。袋子里還有幾塊,你都拿去?!彼購埻艘幌聳|南方向,黑黢黢的大地上除了那條越奔越近的“火蚯蚓”,再也看不清其他的物事,忍了心頭的煩躁憂慮,沒話找話地問孫仲山,“你婆姨不會做這個?”
????孫仲山又掏了塊米糕出來,一面把糧袋還給祝代chūn,一面搖頭說:“我才討的媳婦,還沒來得及教她這東西就出兵了?!?br/>
????祝代chūn沒接口袋,說“你吃就是了,吃完了我回頭再找人要。這輜重營的郝主簿是我同鄉(xiāng),也好吃這東西,這些都是我從他那里劃拉來的?!彼A讼拢鴮O仲山疑惑地問:“老孫你過三十了吧?怎么才討媳婦?”他知道馬直大寨有二三十年沒起過戰(zhàn)火了,是燕山衛(wèi)軍務(wù)最輕松的邊軍防地,別說軍官,有些出息的士卒都成了家,怎么孫仲山這個哨長會這么晚才娶親呢?
????孫仲山笑道:“那我就不和大人客氣了?!彼皇肿ブ赘獬炖镞f,一手?jǐn)r在頦下接碎米粒,邊吃邊說道,“我是發(fā)配過來充軍的,一直在如其寨當(dāng)小兵,前年chūn天才提的忠勇郎。去年燕東大戰(zhàn)升的貳哨,調(diào)去西馬直跟了商大人以后才當(dāng)?shù)纳陂L……”
????祝代chūn聞言便是一楞。邊軍里哨以上的軍官幾乎都是衛(wèi)軍出身。平常的邊軍士卒,幾乎從穿上軍裝的那一天開始,到脫下軍裝的那一天為止,是個小兵就只能一輩子都是小兵;只有那些立下大功的人才可能做到什長隊長。但是這什長隊長也就是小兵們軍旅生涯的盡頭,要想百尺竿頭再進一步,簡直就是癡心妄想。他絕沒想到孫仲山竟然也是個發(fā)配過來戍邊的罪囚,一時間怔在當(dāng)場,不知道該怎么把話接下去。
????倒是孫仲山看出來他的尷尬,便笑著問道:“祝大人是定晉威平人吧?”
????“啊?……是,我是威平人。你怎么知道的?”
????孫仲山一笑:“我也是定晉威平人。我聽大人說話里還帶著威平的口音?!?br/>
????祝代chūn的嘴角咧了咧,遲疑了一下才問道:“你犯了什么事被發(fā)配過來的?來燕山幾年了?”
????“過來十幾年了。”孫仲山把遞到嘴邊的米糕放下,耷拉下眼簾,把痛苦的眼神隱藏在眼瞼后面,說,“那時我年少無知,不知道天高地厚,做事情不知輕重,結(jié)果……”他的話還沒說話,忽然間望見東南方向極遠處的黑暗里,似乎有一點紅光倏然冒起。他注目凝望時,那點火光已經(jīng)漲大到半指長,旋即左右延伸連綿成巴掌寬一條紅線。只見這條紅線之后依舊是紅線,紅線之后還是紅線,紅線接紅線紅線連紅線,眨眼間紅線已經(jīng)變成了一小段紅布。后面的“布”還在源源不斷地冒出來,仿佛天地盡頭的黑暗中隱藏著一架巨大無朋的織機,正在不知疲倦地工作……孫仲山和祝代chūn早就被這驟然而至的詭異情形驚呆了,哪里還顧得上談話,急急忙忙走到坡緣視線不受阻擋的地方眺望,但見遠得就象天邊的地方密密匝匝的火點翻翻滾滾猶如cháo水般從黑暗中涌出,轉(zhuǎn)眼之間便組成一條張牙舞爪的火龍,朝著大營方向蜿蜒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