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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塊坡緣空地上只剩下各支隊伍的哨兵和幾個值夜軍官，孫仲山還是不緊不慢地把數(shù)報完。
????“……二十九。三十。一一稟大人，報數(shù)完畢！孫仲山繳令?！?br/>
????商成嘉許地點下頭。他向坡緣邊走了兩步，找了個視野相對的位置，居高臨下動靜。大營里已經(jīng)熄掉燈火，大草甸腳下的營門寨墻帳篷以及集結(jié)待命的士兵，通通隱沒在黑暗之中。遠(yuǎn)處突竭茨人的大隊騎兵已經(jīng)從縱隊變作橫隊，層疊六七層的火把隊南北綿亙出去三四里，漫地波浪般直逼趙軍大營。眼看著敵人越來越近，大營里卻依然是黑沉沉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孫仲山跟在商成身邊，兩只眼睛眨也不眨地死盯著原野上緩緩移動的幾條火把線，胸膛里就象裝進(jìn)了一面戰(zhàn)鼓，正在砰砰地擂響，手腳都有些不受控制地痙攣，把牙關(guān)咬死才勉強(qiáng)抓牢腰刀。他倒是不是怕死畏戰(zhàn)，只是從軍以來沒經(jīng)歷這樣大的戰(zhàn)斗場面，難免有點緊張和興奮，還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動一一他是發(fā)配戍邊的罪囚出身，做個一哨之長都是破格提拔，沒有野戰(zhàn)斬首的功勞，再想拔勛升職絕無可能，他要想能夠有衣錦還鄉(xiāng)的那一天，就只能在敵人身上打主意……
????他正在胡思亂想，就聽嗚一聲悠長的畫角錚鳴，敵人的馬隊漸次停頓下來，既不集中也不沖鋒，就離左路大軍四里出頭不及五里的距離外擺出一條長長的陣勢，安靜地和趙軍對峙。草甸下的營盤里隨風(fēng)飄來幾聲號令，旋及又歸于沉寂。
????孫仲山唆著嘴角窺探了半天，還是看不出個頭緒，斜著目光脧了眼兩個跟著商成的邊兵一一蘇扎低垂著眼瞼似乎對眼前的一切漠不關(guān)心，田小五耷著雙手，把握著皮鞭的首尾松一下緊一下地來回拽著，一副躍躍yù試的模樣。再偷眼瞄一眼商成一一如同一尊石雕的佛像一樣巍然不動的年青上司，五官都隱藏在黑暗中，也瞧不清他的臉sè神情……
????孫仲山小聲問道：“大人，敵人怎么還不上來？”他立刻就被自己喑啞的聲音嚇了一跳。
????“……你說什么？”
????孫仲山吞口唾沫鎮(zhèn)定了一下，才再問道：“大人，敵人怎么還不上來？古書上不是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么？”
????商成轉(zhuǎn)過臉來看他一眼，目光再掠過兩個邊兵，看他們都是滿臉的疑惑望著自己，知道這倆家伙沒聽懂孫仲山說的“一二三”，便輕輕一笑說道：“他們占了阿勒古糧庫，不就是‘一鼓作氣’么？再夤夜行軍四十里擊退大營派去糧庫的援軍，難道不算‘再而衰三而竭’？現(xiàn)在要是敢上來，怕是兔子都能咬死他們?！?br/>
????田小五和蘇扎還在攢眉思索，孫仲山已經(jīng)明白了商成講的道理?？删鸵驗樗诉@道理，才更覺得眼前兩軍對峙的局面頗有些蹊蹺。他一面凝神考慮著其中的關(guān)節(jié)奧妙，一面掂量著辭句問道：“……既然突竭茨人遠(yuǎn)來疲頓不堪一戰(zhàn)，大軍怎么不趁機(jī)出戰(zhàn)？”
????商成沉吟著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事實上，他自己也是迷惑不解。眼前這三千多敵人顯然和襲擊阿勒古糧庫的敵人是同一撥人馬，即便他們沒參加攻打糧庫的戰(zhàn)斗，也在半路上阻截了大營派去增援糧庫的騎兵，再加上隱蔽行軍快速移動的路途消耗，稱一聲“疲軍”絕不可能有錯，在營盤前擺出嚇人的陣勢只是徒有其表，其實是在抓緊時間作養(yǎng)休整。這時候只要派兩三個營出寨攔腰一沖，這些敵人就得滾蛋！可為什么左路軍至今不派人襲擾呢？是沒有看清楚敵人的虛實不敢妄動，還是后營的指揮畏懼怯戰(zhàn)？或者是被嚴(yán)防死守的軍令束縛住了手腳？當(dāng)然更有可能是后營把敵人的動向向上面匯報，讓李督帥來做最后的決定。
????他惋惜地嘆了口氣。唉，太可惜了！一個多好的殲敵好機(jī)會啊，就這樣白白浪費了！尤其是這軍心浮動的時候，要是能打個漂亮的勝仗，對鼓舞士氣是多么的重要啊！況且還能打亂敵人的部署！可現(xiàn)在……
????但是他也知道，即便后營先向大營中軍請示，這樣的做法也無可指責(zé)。只是后營指揮難道就不知道，如今突竭茨人三面合圍，各種軍情都在雪片般地朝中軍大帳里集中，等李督帥了解清楚后營的局勢做出判斷再下達(dá)軍令，那要耽擱多少時間？那時節(jié)敵人也該稍有喘息了，腳跟也初步站穩(wěn)了，再派兵出去打，就只能是事倍功半。
????他沉默了一會，看大營里還是沒有動靜，便知道趙軍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戰(zhàn)機(jī)，再看下來也沒不會有什么新進(jìn)展，正想回去休息，就聽著遠(yuǎn)處草甸子背后號角齊吟戰(zhàn)鼓如雷，一聲地動山搖的喊殺嘶吼聲剎那間嘶破寧靜的夜空，緊接著大營左右齊齊傳來一陣急如風(fēng)雨疾似閃電的吶喊廝殺聲。
????突竭茨人動手了？！
????這么快？！
????商成的眉心突地一跳，轉(zhuǎn)身大踏步走到一處地勢較高的地方，朝殺聲雷動的向西方向竭力眺望。輜重營的營地設(shè)在后營縱深草甸高處，左右視線都被地形遮擋，根本望不見偏北方向的小營盤，南邊的小寨也只能半見半個。雖然他只能望見南寨一角，可從營盤里雨點般來回交織的流星火箭和沖天的火光就能看出幾分端倪一一敵人正在強(qiáng)攻南寨！即便這里和南寨雖然彼此隔了六七里路的距離，可熾烈的殺聲依然聽得清清楚楚，馬嘶人叫兵器交接碰撞聲響順風(fēng)依稀可聞；其間還夾雜著趙軍獨有的床弩發(fā)shè時沉悶的粗弦重音一一嘣嗡，嘣嗡……再轉(zhuǎn)臉望向北方，矗立在草甸最高處的了望樓依然是燈黯火熄，被北寨方向燃起的半天高通紅火光一映，黑黢黢的輪廓變得異常地清晰，就象個盤踞在高處的莽古怪獸，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家園被毀卻又無動于衷……
????他越看越是驚悸，越看越是惱恨，到最后一腔的困惑迷惘都化作了騰騰怒火！
????遭你娘！
????商成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左路軍這是搞的什么鳥事情！糧庫遇襲，敵人已經(jīng)放火燒倉，顯而易見是因為敵我力量懸殊糧庫守軍抵擋不住，大軍卻只派一千騎兵馳援，這是他娘的偵察還是增援？三路敵人都是遠(yuǎn)道而來的疲憊之師，左路軍既不趁敵立足未穩(wěn)伺機(jī)殲敵，也不派兵襲擾延緩敵人的集結(jié)整頓，光知道把大營四門緊閉惟求自保，這又是什么意思？李慳和突竭茨人打了這么多年交道，還不知道突竭茨人最愛使的手段就是打弱點立威風(fēng)一一就算是李慳想憑寨堅守等待援軍，為什么不在示jǐng之初就號令全軍集中布防？就算他想讓三座營盤互為犄角守望相助，可他為什么不向兩翼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