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昆陡然把右軍司馬李慎貪污國庫軍資的事情拋出來,就是想借此事一舉震懾降伏眼前這位新進校尉,然后從商成嘴里掏出重要線索,再順藤摸瓜掀開南關(guān)大營營私舞弊的帷幕。他想,既然商成在李慎呈報的功勞簿上排在第一位,那么這個人無疑是李慎的心腹愛將,李慎在南關(guān)大營里呼風(fēng)喚雨上下其手,再瞞旁人也不可能瞞著這個人——只要自己能撬開商成的嘴,便一定能治了李慎的罪。
????他這一番盤算不可謂不老辣周到,最后一個問題拋出來的時機也是恰到好處,若是換了別人,這時候多半還在掂量擅自下令放火燒倉是多大的錯誤,肯定還在為自己今后的前程擔(dān)憂。可商成事先就已經(jīng)從霍士其那里聽說了這事,從后院過來的時候心里就拿定了主意,如今見他詰問,神色鎮(zhèn)定地說道:“不知道?;乩蠣I之后的當(dāng)天傍晚,我就奉李將軍的軍令攻打太和鎮(zhèn),此后再沒回過丙字營,也再沒到過南關(guān)大營。”
????曹昆一雙小眼睛死死盯著商成的臉,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
????但是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舉動。
????因為這張臉實在是……
????曹昆簡直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張臉——左臉上掛著淺笑右臉卻是猙獰可怖,兩種絕不可能同時出現(xiàn)的表情糅合在一張臉上,令他感到周身都不自在。
????他把目光轉(zhuǎn)開,拖長聲調(diào)說道:“商大人,下官來屹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看曹通判掉開目光不望著自己說話,商成便知道是怎么回事。許多人初次見他的面,都會流露出這種逃避畏縮的神情。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因為他的臉實在是有些可怕。他的右邊臉負(fù)過重傷,因為缺醫(yī)少藥,拖到最后傷口潰爛灌膿,還差點在拱阡關(guān)前丟了性命,幸虧遇見個有本事的好大夫,把他臉上的腐肉剜掉,又下了幾付狠藥,這才搶回他一條命。命是揀回來了,可他的右半邊臉也毀得不成樣,一道巴掌長半指寬的暗紅色傷疤從鬢角沿顴骨一直爬到鼻翼,連帶著右臉上的五官也扭曲起來,眼睛鼻子嘴都象被磁石吸引的鐵屑一樣朝著疤痕處拉扯,看著就讓人畏懼。而且從那以后他的右臉頰就失去了功能,做不出任何表情,無論他是哭是笑是傷心是高興,他的右臉上總是一付猙獰的詭笑模樣。
????商成左邊嘴角浮起一抹調(diào)侃的笑容,也不搭曹昆的腔,伸手端起杯慢慢啜飲混著姜末的微咸茶湯,等著曹昆自己把話說完。
????他這幅不溫不火的從容模樣倒讓曹昆神情一窒,停頓了一下,才把話續(xù)上:“……商校尉以為,南關(guān)大營里的事就能瞞騙過所有人?須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
????商成三只手指頭撮著茶杯底,把杯子舉到面前仔細(xì)端詳半天,這才掉過眼來望著臉色有些發(fā)青的曹通判,半是認(rèn)真半是戲謔地說道:“這樣說來,曹大人是認(rèn)為我做了什么虧心事?”
????曹昆心中惱怒,卻沒忘記自己的身份,轉(zhuǎn)了臉不去看商成,對著他一拱手,針鋒相對地說道:“做沒做虧心事,又是誰做了虧心事,大人心里自然清楚?!?br/>
????商成凝視著他,鼻子里噴出一聲笑,慢悠悠地說道:“要是我說‘不清楚’呢?曹大人是準(zhǔn)備拂袖而去,還是直接抓了我去衙門里訊問?”
????文沐見不是事,就在旁邊接過商成的話:“商校尉多心了?!?br/>
????商成掉過臉來看文沐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是么?”
????文沐倒沒畏縮,迎著商成的目光說道:“曹大人和我今天過來,只是在公務(wù)上遇見一些小麻煩,想找大人求證一些事情。若是疑心大人,我和曹大人又怎么會登門拜謁呢?”說著就眨著眼睛哈哈一笑。
????商成卻斂起笑容,正色說道:“要是公干,兩位就該招我去衙門。若是私訪,兩位就不該在我面前詆毀我的上官。文知兵不必再拿長史的命令出來,我也不怎么識字,看了也是白看。何況就是長史大人在這里,我也會這樣說一一公務(wù)就該在處置公務(wù)的地方辦。象你們現(xiàn)在這樣,公不成公私不象私,句句話都指著李司馬盤問,話里話外都影射李司馬貪污軍資錢糧……”他把手里的茶杯頓在方桌上,盯著文沐冷笑道,“文知兵,端州地方能管到衛(wèi)軍的事嗎?”
????曹昆猛地扭過臉,右手兩指并攏戟指商成恨聲道:“你……”
????商成望著他冷然道:“曹大人,留心你的舉止。我雖然當(dāng)這個校尉沒幾天,卻也知道倡德副尉和你是一樣的品秩,更知道‘恣引事端誹謗同仁’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