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如被人當(dāng)頭打了一棒,聽得渾身顫抖,眼前發(fā)黑——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和衛(wèi)靈的事他竟然會拿到勾欄當(dāng)逸事來說……是了,自己二十五歲還未嫁,不知會被說成什么樣。那若是她守著一輩子,也當(dāng)真是癡情一輩子,成為衛(wèi)公子的……夸耀?
她幾乎是拼盡全力才忍住眼眶里打轉(zhuǎn)的淚水,微微昂起頭,輕聲答道:“世子莫要背后議人長短,衛(wèi)公子行小人之行徑,你也要隨著么。”
徐然話出口以后本就有些后悔,此時聽她所言,面上便有些掛不住,自小長大,這還是頭一次有人說他“小人”,再掃一眼羊夫人還在身側(cè),微微愧疚中又平添了三分怒火,淡淡道:“我叫你一聲姐姐,你還真當(dāng)是我姐姐了?”
蕭遙渾身一僵,靜默了片刻,緩緩轉(zhuǎn)過身來,低著斂裾行禮:“卑賤之身,怎受世子一聲‘姐姐’,蒲柳之姿,也不能侍奉世子,請許我還家,世子救命之恩,他日要我以命相報,我也不說二話?!?br/> 果然是求走的,徐然怒火中燒,險些就點頭允了——心想這兩天折騰原是我找的不成,我費力把你救出來,還得把你貢著。果然如人所說“平陽亭侯家的女兒就是自恃清高?!?br/> 如今若要他來評論,這“自恃清高”后頭只怕還得加上四個字——不知好歹。
他雖然憤怒,腦中仍余著一點清明,知道若就這么放她回去,劉琰必容不得她活在世上。深深吸一口氣,揚聲道:“羊夫人?!?br/> 羊夫人在一旁看著,也是焦慮滿心,只怕就要發(fā)落下來,期期艾艾應(yīng)了一聲,就聽徐然道:“帶她下去,哪兒是安置妾室的就往哪兒放,不許靠近麒麟殿?!?br/> 只是這樣倒讓羊夫人松了一口氣,忙應(yīng)了,拉著蕭遙退下。
蕭遙也沒有反抗,她憋著一口氣忍淚說那些話已是強撐,腦中仍舊想著風(fēng)聞之事,一時一刻也不想在徐然面前停留,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靜一靜,眼下也顧不得是去哪里了。
羊夫人牽著她出來,麒麟殿外頭大風(fēng)正盛,吹的院中高樹呼嘯有聲,夕陽懸在墻頭,殘陽如血。
羊夫人接過侍女遞上來的披風(fēng)要給她圍上,一轉(zhuǎn)頭看見她垂著眼,淚水?dāng)嗑€珠子似的往下掉,不由得嘆了口氣,慢慢給她圍著衣裳,一面領(lǐng)著她走,一面輕聲寬慰:“我是知道這小世子的性子的,自小就被寵得沒了形,又生就一副心高氣傲的脾氣,哪堪受這等氣,你要求他,也須得做出求的樣子來,怎么就頂上了?”
蕭遙垂著頭,低低道:“是我的錯,夫人教訓(xùn)的是?!?br/> 這語氣平靜得又似沒有在哭,羊夫人略感訝異,側(cè)過頭去看,夕陽映照下她半邊臉頰光滑如玉,面色又恢復(fù)如常,若不是還掛著依稀的淚痕,半點也看不出方才哭過。心里感嘆——果真是久居宮中的。
燕王府自建成以來,燕王和王妃住過兩年,其后便空落落許多歲月,雖一直有人照料不至于荒草曼曼、梁上生塵,卻免不得冷清,走在石徑上腳下也陣陣發(fā)涼。羊夫人引著蕭遙慢慢往麒麟殿的配殿后頭走,心里卻發(fā)愁,燕王伉儷恩愛,府中從沒有側(cè)妃、御婢住過,頭一遭安排這樣的住所,一時竟想不到合適的。
只得暫時先將她放在明月樓,名字雖然響亮,卻是府中若請了樂師雅伎暫時落腳的地方,徐家兩代都是武夫,半點不好這些,故而這個院落幾乎沒動過,院中一樹亭亭玉立的梨花,襯著幾間小軒,玲瓏一亭,倒也別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