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破奴也不管,自己取了一壇撕開封口便深深飲了一口,腥辣冰涼的酒液順著喉管一路滑下,激出了幾分熱淚,“我阿姐……我阿姐便是被匈奴兵所辱……”
霍去病詫異抬頭。
趙破奴擼了一把熱淚,“我那時年紀(jì)小,被匈奴兵一下子就打暈在地上,等我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那群畜生,一個一個地坐在我阿姐身上……我想把那些畜生殺了,但是我怎么動都動不了,那時手和腿都被打斷了……阿姐一開始還哭,后來連聲音都沒有了……”
軍中的人從來不說舊事,只因如何說都是血與淚,干脆一壇好酒下肚,將往事都忘在夢里。
霍去病這亦是第一次聽他說起少年之事,他只知道趙破奴少年時流亡匈奴之地,卻不知道他還有一位阿姐。他放下手中竹簡,坐到趙破奴身側(cè),啟開另一壇酒,深深地飲了一口。
“后來是長生宗的人來了,殺了最后一個爬到我阿姐身上的匈奴兵,可惜太晚了,阿姐已經(jīng)沒氣了。他們幫我葬了阿姐,又把我的手腳治好,趕路數(shù)日將我送回了九原郡。”趙破奴將手中的壇子和霍去病的碰了一碰,目光沉沉道,“這是我的心病。”
霍去病點頭道:“我明白。”
頓了一頓,他才道:“我今日請她過來,是想請她醫(yī)治我的頭疾。”
趙破奴飲酒的動作頓了一頓,“其實我大致也能猜到了,怎么,阿皎姑娘不答應(yīng)?”
霍去病哼了一聲,“這姑娘脾氣極大,只說自己已與長生宗脫離了關(guān)系,不肯再出手救人。”
趙破奴笑道:“你是否得罪了她?”
霍去病想起那一滴落在面紗上的淚,道:“大約是得罪得不輕。”
“軍中醫(yī)師甚多,為何你非她不可?”
“最近我的頭疾發(fā)作得愈發(fā)頻繁,若是這事情傳揚出去,我必定不能再留在軍中。”
霍去病如今戰(zhàn)功赫赫,陛下也對他愈加重用,自然成了許多人的眼中釘,若頭疾一事傳揚出去,恐怕他此生都難以再縱馬疆場。
“臨淄名醫(yī)淳于晉都不愿意在我身上浪費精力,我若有別的法子,當(dāng)然也不會選擇一個身份不明的醫(yī)女。”
他看著趙破奴,眼里有沉醉酒意,難得露出些遺憾神色,“大丈夫豈可困于病痛?”
阿皎不知道哭了多久了。
還是早上醒來那間牢室,她坐在榻邊扯著嗓子哭了許久,終于累得哭不出聲來了,但是還是忍不住抽抽搭搭的。蹲在門口的方乘聽見她聲音弱下去了,吐出齒間咬著的草莖,“哭累了啊。”
阿皎長長出了口氣,“有水嗎?”
方乘從牢門外塞了一碗水過來,阿皎對著水照了一照,自己一雙眼睛又紅又腫,先把水喝了,再把冰涼的碗貼在眼睛上。
“你哭這么久,不知道的還以為將軍怎么你了呢。”方乘的聲音聽著很沒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