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是,可以開始了,李公子是要先來么?要唱的是什么曲兒?”
李龜年急忙應(yīng)道。
見到李名已然先發(fā)話,眾女自是安靜下來,關(guān)注期待的目光,無不落在他那清秀的面容上,卻都要仔細聽他如何說來。
李名笑著點點頭,走去拿過吉他背在肩上:
“在下就以這吉他為伴奏,唱一曲……嗯,仍是來自外域的一首歌兒,名喚《月亮代表我的心》,它與我朝的曲牌體裁卻有些不同,呆會兒還請各位切勿見怪?!?br/> 原來,唐朝的唱曲,其實就是唱詩,所謂詩歌亦是歌詩,曲調(diào)旋律都有固定的曲牌名,如摩訶、兜勒、菩薩蠻、子夜歌、清平樂、折柳吟、陽關(guān)曲、漢宮秋、后ting花等等。唐代不僅絕句可唱,律詩可唱,而且歌行亦可歌唱。歌行,主指七言歌行體。七言歌行體與七言古詩有些相似,但又明顯不同,七古的典型風(fēng)格是端正渾厚、莊重典雅,歌行體的典型風(fēng)格則是宛轉(zhuǎn)流動、縱橫多姿。
唐人唱詩,又可分為有音樂的伴唱與徒歌兩種。常見伴唱的樂器除中土原有的琴、瑟、笙、簫之外,還有少數(shù)民族傳入的琵琶、羌笛、胡笳、箜篌、羯鼓等,故唐詩中有琴歌、笙歌、胡笳曲、箜篌謠之名。然而唐人唱詩,在當時更多的是徒歌,所謂醉歌、狂歌、擊節(jié)而歌、浩歌伴舞、高歌唱和等,多屬此類。
李名要唱的現(xiàn)代歌曲,自是無論曲調(diào)還是歌詞,都與之有天差地別,這一點,練習(xí)時早有公孫大娘給他指出了。因此,今日里才要事先說明一下,以免引起太多的驚異和誤會。
但聽優(yōu)美動聽的吉他音符,似流水般在李名手上婉轉(zhuǎn)而出,伴隨著這輕柔的旋律曲調(diào),李名展開自己有點類似臺灣著名歌手齊秦的嗓音,深情款款地唱將起來: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
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
我的情不移……我的愛不變……月亮代表我的心……
輕輕的一個吻……已經(jīng)打動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
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婉轉(zhuǎn)浪漫的情調(diào),略帶磁性的嗓音,再加上李名溫文爾雅,聲情并茂的演唱風(fēng)格,頓時給眾人帶來一份別具風(fēng)味的清雅和委婉,聽慣了大唐歌舞樂曲的李龜年等人,更是有耳目一新的感覺,眼光中無不充滿了興奮和好奇。
玉蟬望見那李名彈唱中瞧向自己的深邃目光,耳中聽到這飽含濃情蜜意的唱詞,早已心中酸甜上涌,再次淚花迷離,陶醉在了愛郎獻上的情歌當中……
李名才綿綿淺唱完最后一個字,李龜年就開懷大笑:
“哈哈!……好!好個異國風(fēng)味的調(diào)兒,竟將這情歌演繹的如此動人,李公子的嗓音也很適合這曲子,嗯……今日里見聞到你這外域樂器伴奏唱曲,倒是讓我等一飽眼耳之福了,呵呵,難得!難得!”
李林甫也怪笑幾聲,細聲細氣道:
“李先生,暫且先莫急為這異域番幫之樂所動,還是讓我們來聽聽羅指揮史呆會兒奉上的,我大唐天chao堂堂正統(tǒng)雅樂之曲吧?!?br/> “哦?”
李龜年應(yīng)了一聲,道:
“卻不知羅公子要唱的是什么曲名???”
李林甫哈哈大笑,正要開口說話,卻瞥見女兒云容望向自己的狐疑眼光,連忙警醒過來,暗道好險,差點把羅成要唱的曲名兒也替他報了出來,這可不就露餡了嗎?頓住笑聲,他嘴里忙道:
“這個,還讓羅公子自己回答吧!”
羅成畢恭畢敬地上來道:
“回稟丞相和李先生,在下仍也是以那箜篌作伴奏,給大家唱上一曲《春江花月夜》?!?br/> 春江花月夜?
李名聽到腦里卻吃了一驚,這曲名在現(xiàn)代向來只知道是一首器樂演奏古曲,最多亦是配樂詩朗誦,還沒有聽說過用來歌唱出的,這倒要仔細瞧上一瞧。
當下,他回到位置上,也就好奇地看著羅成取過箜篌,在那邊擺好姿勢,準備演唱這初唐詩人張若虛所寫的七言歌行:《春江花月夜》。
一生只留下兩首詩的張若虛,就是因為《春江花月夜》而“孤篇橫絕,竟為大家”。千百年來,使無數(shù)文人騷客為之傾倒。聞一多先生曾評價說:詩中“有的是強烈的宇宙意識,被宇宙意識升華過的純潔的愛情,又由愛情輻射出來的同情心,這是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光是那詩篇題目,就令人心馳神往。春、江、花、月、夜,這種事物集中體現(xiàn)了人生最動人的良辰美景,構(gòu)成了探尋的奇妙的藝術(shù)境界。
《春江花月夜》是樂府《清商曲辭-吳聲歌曲》舊題。創(chuàng)制者是誰,說法不一,或說“未詳所起”,或說陳后主所作,或說隋煬帝所作。今據(jù)郭茂倩《樂府詩集》所錄,除張若虛這一首外,尚有隋煬帝二首,諸葛穎一首,張子容二首,溫庭筠一首。但它們或顯得格局狹小,或顯得脂粉氣過濃,遠不及張若虛此篇。這一舊題,到了張若虛手里,突發(fā)異彩,獲得了不朽的藝術(shù)生命。時至今日,人們甚至不再去考索舊題的原始創(chuàng)制者究竟是誰,而把《春江花月夜》這一詩題的真正創(chuàng)制權(quán)歸之于張若虛了。
羅成凝神片刻,起手撫過箜篌,波浪起伏般的顫動音色,倒也一下子就把人帶到了春江細水長流的景物中。悠揚悅耳的叮咚聲隨后緩慢而來,空明,幽靜的氣息隨著曲調(diào),籠罩住了全場,讓人仿佛就立在清風(fēng)明月的夜色下,聽那羅成用醇厚低沉的男聲唱道: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煲簧珶o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lián)u情滿江樹。”
歌聲韻律婉轉(zhuǎn)悠揚,開始時給人一種夕陽映江面,熏風(fēng)拂漣漪的感覺,委婉平靜,意境深遠。接著月亮緩緩的從東山升起,江水輕輕的拂過江岸,使聽眾如見一幅輕彩淡痕,澄明恬靜,神韻飛動的水墨彩圖。圖中,春chao漲起,與大海相平,一輪明月冉冉而生,月光隨波流動,輕灑銀輝,于是,春江景物籠罩在月色之中——江流環(huán)繞芳野,清風(fēng)習(xí)習(xí),花草搖曳,水中倒影,花林閃著銀光,層迭恍惚??罩性鹿馑铺旖盗魉灰婏w動,江畔白沙與月光融成白茫茫一片,江天共一色純潔無瑕,明月皎皎在清空中孤單清靜……
舒緩的音樂如高山流水緩緩的流入心底,又如幽靜林間鳥兒的輕鳴。那種“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的壯闊之感,油然而生。
在美景中入墨后,羅成粗獷厚重的聲調(diào),就似詩人由景生情,在嘆幽憂別,抒發(fā)對人生有限無可奈何之感喟,又交織著對生活的期待和哲理性的思索,景、情、理水ru交融,別有一種清麗雅致的神韻。古人那種纏綿的戀情,偉岸的胸襟,被體現(xiàn)的得淋漓盡致,全曲唱來猶如喧囂的塵世里的一片凈土,使人的心情無比的舒緩和放松,沉湎在這一幕幕地展現(xiàn)于眼前的大自然迷人景色中。
最后一句的“樹”字唱畢,箜篌發(fā)出清脆的一聲輕響,余音裊裊,似那水面綻開的朵朵漣漪,將水鏡中倒映圓月,破碎的蕩漾開去,在眾人還在那澄澈意境中徘徊之時,羅成已悄然結(jié)束了他的歌詩。此刻連李名心中,也完全被這悠遠之情所深深打動,久久不能自拔。
臺上,自是立時就引來一片擊掌贊賞之聲,李龜年亦不禁點頭默許,暗自稱道。
平心而論,羅成之唱曲,先不談其水平,無論從那意境,亦或是詞句上,都要遠勝過李名之情歌。僅憑這一點,再加上他還算不錯的表演,完全要比李名的彈唱出色許多。
雖然李名自知相比為遜,本來此刻是應(yīng)立即就認輸?shù)?,心下卻想:為了玉蟬,也只好厚著臉皮,無論如何再努力一把了。
顧念及此,想了想,未等李龜年等發(fā)言,他上前一拱手:
“報李先生,在下另有一種異域伴奏唱曲之法,還請能讓我再為大家歌上一曲。”
李林甫聽到,卻馬上出聲反對:
“這不行,你已經(jīng)唱過了,如何還可再來一回?”
話語才落,后面卻傳來云容的大聲不滿道:
“爹爹,方才羅公子前邊器樂之局中,不也是另請加奏的么?小李子……李公子此刻的申請,也應(yīng)公平對待才是?!?br/> “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