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笙聞言,只眼睫微微下垂,面上并無過多情緒。
半晌,他道:“全天下的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若您想要某個人,還有誰敢站出來阻止?”
女帝默了默,將手中茶盞擱回案幾上,輕呵一聲,語氣含了幾分迷醉,“羽義不愧是子楚手底下出來的人,用著……滋味甚好?!?br/> 這么露骨的話,女帝竟能當(dāng)著扶笙的面說得出?
還是說女帝故意激怒扶笙?
這兩姐弟的關(guān)系……嘖,似乎有些僵硬。
荀久眸光微微閃動,稍稍偏頭瞟了瞟扶笙,他面色淡然依舊,還是沒有任何波瀾。
“陛下該讓久姑娘為您請脈了。”
里面又是一陣嘲謔輕嗤,“這天下的子民朕說了算,可朕卻是子楚說了算,你都讓大夫上殿了,難不成我反對還有效?”
扶笙并未多言,清涼的眸光移到荀久身上,“平身,進去給陛下請脈?!?br/> 荀久慢慢站起來,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膝蓋,接過徵義遞來的藥箱,緩緩掀開淡金紗幔進入內(nèi)殿。
斜臥在美人榻上的女人,并沒有著女帝正裝,只一身單薄紗衣攏住曼妙的嬌軀,若隱若現(xiàn)。
她的面容與扶笙并不太像,只能從眉眼間隱約看得出一點點相似感,如絲媚眼被額間火紅的三瓣梅花鈿一點綴,妖嬈嫵媚便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仿若夜間開放、被世人稱作天山紅花的野罌粟,完全不吝嗇身上的每一分風(fēng)情,綻放得淋漓盡致。
只一眼,荀久便快速收回視線,心中直為自己打抱不平,原身因為長相妖媚被稱為“惑世妖姬”,婦人嫉妒,男人止步。而眼前這個比她妖嬈百倍的女人卻坐擁三宮六院,男妃數(shù)不勝數(shù)。
這都什么世道……說好的公平呢?
女帝冰刺一般的目光落在荀久身上,眼神似笑非笑,輕撫鏨花護甲套,語氣輕緲,“你便是荀謙的獨生女兒荀久?”
“回陛下,民女正是?!避骶玫痛怪^欠了欠身子。
女帝唇角笑意加深,“聽聞你的醫(yī)術(shù)盡數(shù)來自于荀謙親傳,就是不知他有沒有傳你謀殺之術(shù)?”
荀久心底一顫,終于明白什么叫做“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女帝與扶笙不愧為龍鳳胎姐弟,毒舌的功夫各不相讓。
女帝對于白三郎的死耿耿于懷,這一點荀久很清楚,所以她接下來要回的這句話必須不能承認荀謙的罪行,又不能激怒女帝。
這是個技術(shù)活。
斟酌片刻,荀久道:“一個成功的男人是可以為女人撐起一片天,而一個成功的女人便是找到這樣的男人,白側(cè)君既然棄了陛下先去,只能說明,他并非陛下的良人?!?br/> 一句話,巧妙避開荀謙謀殺白三郎這個尖銳的話題,又半遮半掩道出白三郎不可能為女帝撐起一片天,進而隱晦指責(zé)女帝的荒淫,竟然不顧禮法納男妓為妃。
微微一怔,女帝眼尾輕挑,嘲謔一笑:“有點兒意思,你且說說,朕的良人當(dāng)如何?”
女帝會這么問,說明已經(jīng)聽懂了她剛才那句話的全部意思且沒有責(zé)怪。
荀久心中唏噓了片刻后平靜答:“民女不敢妄議圣心?!?br/> “你倒是個會說話的?!迸弁蝗灰崎_目光,隔著紗幔,似乎將視線定格在外面一身紫色親王錦袍的扶笙身上,“也難怪子楚會親自送你入宮為朕請脈。”
最后這句話,有種陰森森的感覺,聽得荀久后背起了一層白毛汗。
收回目光,女帝平躺在美人榻上,將手腕伸出榻緣,再次看向荀久,“朕乏了,你速度些?!?br/> 荀久提著藥箱緩步走過去尋了請脈的最佳位置坐下,先觀察了她的氣色查看了舌苔,再數(shù)了心跳,最后伸出指腹扣住女帝的腕脈。
女帝很配合,一直用似笑非笑的帶刺目光睨著她,在她號脈的時候,趁機大聲道:“若是瞧得好,朕非但不計較三郎的死,還重重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