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銀光劃開猙獰裂影,一道道從漫長昏黑的宮道上掠過,豆大雨珠開始點下。
阿紫跪在御輦前,手中金簪已經(jīng)刺入了胸膛,血跡被雨點暈染開來,殷紅而猙獰。
她面色慘白,卻毫無畏懼之色。
追隨女帝多年,她太過了解這個女人,向來身邊無長久之人,一言不合便賜死。
上一次秦王帶著久姑娘去往帝寢殿時,進去通知女帝的那兩個宮娥便是被逼得咬舌自盡,至死不敢吐出一滴血玷污了華麗的大殿,怕被挫骨揚灰。
女帝的暴虐兇殘,阿紫見得太多。
看著女帝坐在御輦內(nèi)等待她處理自己的淡然姿態(tài),阿紫認命地閉上眼睛,右手握緊了金簪,手上加重力道。
“陛下……”
前方宮道上,身著靛青色寬大緞袍的男子翩翩然而來,嘴角溫潤的笑如沐春風(fēng),將這肆虐的黑夜點亮。
他走得極緩,撐一把油紙傘,昏暗中唯見撐傘的那只手修長勻稱,骨節(jié)分明,白凈好看。
聽到聲音,女帝慢慢抬起頭,眸光在男子身上凝了一瞬,“羽義?這么晚了,你來做甚?”
羽義沒答話,神情不變,步子也不變,待走近御輦,才再度開口,“七殿下曾經(jīng)夸贊阿紫姑姑是個妙人兒,竟能在陛下身邊伺候這么多年,實屬難得?!?br/> 羽義說話的時候,自始至終都未曾看阿紫一眼,可來意很明顯——阿紫曾得了秦王的夸贊,說明的確有些本事,若是就此處決,未免太過可惜。
這般直白簡潔的意圖分毫不像宮里其他男妃那樣充滿了陰謀算計。
這也正是女帝欣賞羽義為人最重要的一點。
女帝沉吟瞬息,爾后喟嘆一聲,“子楚素來不夸人,既然阿紫姑姑能得他這般贊賞,那朕便給子楚一個面子?!?br/> 說罷,女帝沖阿紫擺擺手,“行了,你起來罷,往后在朕面前,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你自己掂量,回去好好養(yǎng)傷,今夜的事,朕就當沒發(fā)生過?!?br/> “謝陛下不殺之恩?!卑⒆掀D難地叩頭謝恩,卻因動作幅度過大牽扯了傷口,她緊緊咬著唇,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明顯的表現(xiàn)出她傷口的極度疼痛。
“天冷,羽義還是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以免著了涼?!?br/> 女帝話音落時,內(nèi)侍太監(jiān)們已經(jīng)抬著御輦走出去好遠。
羽義目送著女帝離開,回過神來時天已經(jīng)下起了傾盆大雨。
他腳步輕挪,將油紙傘遮在阿紫頭上,彎腰伸出手,嘴角溫潤的笑變成了似笑非笑。
“你欠了我一個人情,葉紫姑娘?!?br/> 他的聲音如三月泉水叮咚,聽來溫潤平和。
阿紫抬起頭,冷鷙的目光盯他一眼,語氣比平素更冰寒,“那你便記一輩子吧,我沒打算還?!?br/> 羽義縮回手,站直了身子,“倘若我方才不出現(xiàn),你猜,你現(xiàn)在如何了?”
“死,有何懼?”阿紫冷笑一聲,“你別以為在陛下面前替我求情我便會對你感恩戴德?!?br/> “所以,你是瞧不起我以男妃的身份替你求情?”羽義面色冷凝下來,胸腔內(nèi)似有積蓄多時的萬頃怒意,但他控制得極好,只低沉了聲音,一字一句,“我能有今天,不全都拜你所賜么?”
阿紫掙扎著站起身,刺入胸膛的金簪被她狠心拔出,帶出一溜鮮血落在滿是積水的大理石地板上,眨眼便被沖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