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濃,莫干山半山小鎮(zhèn)的居民都已經(jīng)沉沉睡去,在夢里盤算著明天到底是打野兔還是挖山貨能賣得更好的價錢。但是會場別墅區(qū)里,卻沒有半點要安寧下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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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正在王科達住處門口焦急地敲門,不斷地喊著“王處長”。這天晚上他已經(jīng)來第三趟了,這一趟又敲又喊了十多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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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開門不耐煩地嚷道:“別喊了!都跟你說幾遍了,處長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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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早上出去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可能真的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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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他出門還得讓人牽著手才回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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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幾乎是哀求道:“他是第一次來莫干山。萬一現(xiàn)在還在山里,要是掉下懸崖,或者遇見野狼……楊隊長,還是派人找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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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人家早就回上海了,你在這兒瞎操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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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那種不打招呼就走的人!”趙志勇說著要往屋里擠,楊奎一把推開他,推得他后腦勺重重撞在了墻上,半天才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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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一處的任務(wù)是保護會場安全,怎么可能為了一個顧耀東滿山跑?他搞不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你還搞不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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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丁作家,她是來參加大會的人,她不見了,警察總要管一管吧?!壁w志勇從來不敢對比他強的人使用反問句,心里再激烈,說出來也只是商量,甚至笑著乞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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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不管??!總得先問一問車站,丁小姐是不是上車走了吧?要是她都回上海了,那還找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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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她回去了,顧耀東也不可能不匯報一聲就走。求求你了,夏處長也不在,只有你和王處長能發(fā)動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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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看到趙志勇這副樣子就厭惡,雖然滿臉有情有義,偏偏不知為何只覺得他窩囊,“顧耀東他到底哪點值得你這樣啊?你當兄弟情深,人家根本沒當回事!說不定他早就和丁作家在上海喝咖啡了!這事你別管了!”他“啪”地關(guān)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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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的話讓趙志勇心里猛地擰了一下。他懨懨地坐在一旁臺階上,心想大概是因為剛才在墻上撞得太重,才會從腦袋到心臟都一陣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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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只身來到別墅區(qū),在入口大門遇到劉警官和兩名警員,她遞上了通行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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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警官瞟了兩眼證件:“找顧警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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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兩名警員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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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故作靦腆地說:“對。有點事情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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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他不在?!?br/> ?
沈青禾有些意外:“他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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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眲⒕侔炎C件還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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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想了想,說道:“那我進去等他?!?br/> ?
走到顧耀東住處外時,趙志勇正好從另一條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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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警官,我聽門口警衛(wèi)說顧耀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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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有些低落:“丁小姐一大早不見了,耀東擔心她一個人回上海,追去鎮(zhèn)口,到現(xiàn)在兩個人都沒回來?!彼戳丝瓷蚯嗪?,不情愿地問道,“會不會,他們真的兩個人一起回上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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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間,沈青禾腦袋嗡的一下空白了幾秒,但她很快恢復了冷靜。顧耀東也在車上?他和丁放都在車上?不對,邵先生說同行的只有丁放,“不可能,我訂了一批山貨。顧耀東昨天答應(yīng)了幫我一起搬貨,他不可能把我扔在這兒自己回去?!?br/> ?
趙志勇看沈青禾的樣子,怎么看都像是被心上人遺忘在了莫干山,滿腹幽怨,就像自己剛剛的感覺一樣。顧耀東喜歡的是沈小姐,怎么可能去和丁作家喝咖啡?就算真的陪她回了上海,也只是因為任務(wù)。這么一想,趙志勇便對楊奎方才那番話釋懷了,然后繼續(xù)擔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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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連只雞都打不過,這要是遇到野狼,肯定要出事。我跟楊隊長匯報了,楊隊長不讓我管,王處長也不見我。要不我再去求求他們?!?br/> ?
沈青禾裝作想了想,說道:“再求也不一定管用,我聽說有好多年輕作家是因為仰慕丁作家才來的,能不能動員他們跟王處長請個愿,跟著一起找,這樣人多一點,他們也會重視一些?!?br/> ?
“對!對對!我怎么沒想到!這就找他們?nèi)ィ 壁w志勇匆匆朝文人們的住處跑去,沈青禾跟在后面,將衣領(lǐng)悄悄拉高了一些,以便遮住脖子上被勒出的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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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沒工夫見趙志勇,因為發(fā)現(xiàn)蔡隊長尸體的兩名保密局特務(wù),此刻就在房間里向他匯報情況。蔡隊長中槍死了,但是他們一路跟著顧耀東,打死蔡隊長的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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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名撞車的保密局特務(wù)也已經(jīng)被人找回來了,死了一個,醒了一個。根據(jù)這個人提供的情況,打死蔡隊長的也不像是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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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自言自語:“難道是邵白塵?”說這話時他自己也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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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保密局特務(wù)有些不平:“蔡隊長身手不錯,姓邵的怎么可能打得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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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和楊奎也都一臉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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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是啊,怎么可能……難道還有第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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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名警員敲門進來報告:“處長,外面有年輕作家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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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帶著楊奎出來時,外面已經(jīng)站了三十多名青年作家,一看便是要來理論的姿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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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女作家問道:“警官,我們聽說丁作家失蹤了。你們?yōu)槭裁床慌扇怂巡???br/> ?
王科達:“丁作家擅自離開,我們也很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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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說,人現(xiàn)在失蹤了,你們就應(yīng)該盡到責任,組織搜救?!?br/> ?
王科達:“大家不要沖動,半夜搜山是需要動用很多警力的?!?br/> ?
眾人紛紛抗議起來:“可你們來莫干山的任務(wù)不就是為了保護參加大會的人員安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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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干山接連出事,這里實在太不安全了!警局必須派人搜查!而且我們要求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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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站在人群最后面,跟著喊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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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一群人情緒激動起來,王科達怕事情鬧大,壞了警局的正事,只得先安撫下來:“好好好,明天一早,我們就安排一輛車,各位和我們的警員一起沿途搜查。大家要相信,有我們上海警察局的人在,莫干山是很安全的,我們的會場更是很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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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站在遠處聽見了這一切。在作家們散去之前,她便悄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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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和楊奎回屋,楊奎問道:“真要去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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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憋著火:“這幫愣頭青把事情鬧大了,名單上的人還怎么上我們的車?天一亮就去找,而且必須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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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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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看了他一眼:“那要看他們這一路上知道了多少不該知道的事情?!?br/> ?
山里的清晨,清透到讓人忘記這是盛夏時分,沒有上海城里的車馬喧囂,人來人往,只有蟲鳴鳥叫,不緊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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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放醒來時,陽光正透過木窗斑駁地照在她身上。她望著那扇朽到仿佛一摸就要爛成渣子的窗戶,恍惚記起昨晚是靠在顧耀東背上睡著的,可這會兒她躺在茅草床上,身子下面鋪著顧耀東的制服,有泥的一面朝下,干凈的一面給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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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不見顧耀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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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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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沒有人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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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慌,“噌”地跳下床拉開門,門口也沒人。于是她更慌了,心想難道這小警察嫌自己麻煩,一個人連夜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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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顧耀東從樹叢里鉆了出來。他只穿了襯衣,用衣角兜著幾個蘋果。看丁放一臉慌張,趕緊問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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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走了。”丁放抱歉地笑了笑,為自己會有剛才那個念頭感到臉紅,“昨天晚上是你把我放到床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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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裝傻:“不是啊?!?br/> ?
“我明明和你一起坐在門口?!?br/> ?
他繼續(xù)裝傻:“是嗎?我一點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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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技還是那么拙劣,丁放忍著笑,裝作什么都沒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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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有些拘謹?shù)剡f了個蘋果給她:“在林子里摘的,早飯只能吃這個了。吃完我們就往回走?!?br/> ?
丁放美滋滋地咬了口蘋果,拿起他鋪在床上的制服外套:“山里太冷了,借我穿穿?!鳖櫼珫|還沒說話,她就已經(jīng)自顧自地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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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上,王科達和楊奎坐的警車在前慢慢開道,一輛客運貨車緊隨其后,沈青禾開著卡車跟在最后面。刑一處的警察和三十多名青年作家沿著山路一邊走,一邊分散在路兩側(cè)的林子里搜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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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們大聲喊著:“丁放——丁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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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大聲喊著:“顧耀東——丁小姐——”下意識里,他還是把顧耀東的名字放在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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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領(lǐng)著丁放從山里往外走。林子里不知名的鳥兒在此起彼伏地叫著,松鼠在嗖嗖地飛檐走壁。地上鋪著厚厚一層松針腐葉,踩上去像是地毯一樣柔軟。巖石縫里鉆出了小花,松樹腳下冒出了蘑菇,昨晚還陰森恐怖的深山老林,這會兒忽然處處透著野趣。丁放跟在顧耀東身后,一邊走一邊看,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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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剛能看見大路時,就聽見遠處有人在喊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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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有人找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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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步跑到大路邊上躲著,等看清了來找他們的人是那群文人,這才跑出去揮手大喊:“我們在這邊——!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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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一眼看到了顧耀東,趕緊招呼大家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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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放被大家圍住,噓寒問暖。顧耀東則默默退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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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激動地跑過來,一把摟住他的肩膀:“沒事就好!你把我和沈小姐急壞了?!?br/> ?
聽到沈青禾的名字,顧耀東一個激靈:“你看見沈青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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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指著遠處:“她也來了??!就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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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趕緊轉(zhuǎn)頭望去,但是那邊并沒有沈青禾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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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哎?剛剛她還開著貨車跟在后面?!?br/> ?
“她還好嗎?”顧耀東問得小心翼翼,帶著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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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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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趙志勇回答得如此篤定,甚至對他這個問題感到莫名其妙,顧耀東長長地松了口氣,露出兩天來第一個舒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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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又壓低了聲音說道:“昨天大晚上她跑來找你,一聽你不見了急得不得了!動員這些作家就是她想的辦法?!闭f罷還朝他擠了擠眼,一副對這段甜蜜戀情喜聞樂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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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群圍在其中的丁放含情脈脈地望向顧耀東,而顧耀東笑著望向空蕩蕩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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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開著卡車,行駛在無人的山路上,兩天來這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可以暫時睡個好覺了。留在莫干山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不僅因為邵白塵,因為丁放,還因為她不想以后提到“福安弄”三個字時,有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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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找到了,大隊人馬也準備返回會場了。顧耀東和趙志勇正要上警車,丁放跟了過來,她想和顧耀東坐同一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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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討喜地笑著:“丁小姐,沒事就好。昨天我擔心了一夜。顧耀東他不熟悉山里情況,真怕他把你帶迷路了?!?br/> ?
丁放:“顧警官對我很照顧,多虧有他在。也謝謝你了,趙警官?!?br/> ?
趙志勇第一次聽到丁放認真對自己說話,竟靦腆起來:“這沒什么。其實我也很……我是說我們,也很擔心你。昨天晚上我就想發(fā)動大家來找你的,可王處長在忙別的事,所以耽擱……”他鼓起勇氣抬頭看向丁放,這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丁放一直看著顧耀東,看到她看顧耀東的眼里滿是依戀,猛然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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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擱了一晚上?!壁w志勇草草結(jié)束了話題。他覺得自己很聒噪,話也很多余,并沒有人想知道他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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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放朝他笑笑:“沒關(guān)系,山里這一夜對我來說很有意義?!闭f罷她便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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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看向顧耀東:“你們……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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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平安回來了,沒什么事。”顧耀東也朝他笑笑,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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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一個人在原地站了半天,像是被迎頭潑了一盆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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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丁放坐在顧耀東身邊,趙志勇坐在二人對面。他一直看著丁放身上的制服,顯得二人之間又多了一絲曖昧。車子一顛簸,丁放就抓住顧耀東的胳膊,那是下意識的反應(yīng)。趙志勇越看越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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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和楊奎也在警車上。人找到了,該做的戲也做完了,王科達問道:“你們一夜未歸,大家都很擔心呀。聽說丁小姐要回上海,怎么又沒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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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她本來是要和邵先生一起回上海的。可是邵先生半路失蹤了。他回會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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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一臉莫名其妙:“邵先生已經(jīng)到上海了呀,哪有什么失蹤的事?!?br/> ?
顧耀東和丁放都很意外:“已經(jīng)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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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接到他從上海打來的電話了?!?br/> ?
“莫干山的電話線不是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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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的是外面的電話。我房間里有指揮室,早就派人修好了?!?br/> ?
顧耀東想了想,仍覺得不對:“那他和司機為什么把丁小姐一個人扔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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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意識到顧耀東已經(jīng)對這件事情起疑心了,敷衍道:“電話里聽得也不清楚,下次我再仔細問吧?!?br/> ?
“王處長,我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我和丁小姐在回來的路上還遇見了可疑的人,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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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打斷了他:“顧警官,大家找了你們一早上也都累了。休息休息,回去我們再慢慢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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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看著周圍警員都哈欠連天的樣子,也覺得自己是有些著急了:“不好意思,辛苦你們了?!?br/> ?
他笑著看向趙志勇,趙志勇勉強地笑笑,別開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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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會場,顧耀東和丁放一下車就被刑一處警員左擁右簇,看似保護,實則是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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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臉上堆著笑:“丁小姐,安全起見,你和顧警官搬到我們刑一處的地方吧。二位先喝點水,吃點東西,放松放松再細談?!?br/> ?
說罷他將顧耀東帶進了自己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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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放想跟著進去,被楊奎橫插一腳攔住:“丁小姐,你住在旁邊那棟?!?br/> ?
丁放被楊奎帶到了隔壁樓里,二樓的一個房間已經(jīng)收拾出來了。她進房間看了看,轉(zhuǎn)身想出去:“替我謝謝王處長,我還是想住原來的房間?!?br/> ?
楊奎沒有讓路的意思:“原來的房間已經(jīng)有人住了?!?br/> ?
“那我去找顧警官。”說著丁放就要出去,竟被楊奎粗魯?shù)匾话淹屏嘶厝ァ?br/> ?
她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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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丁小姐,我也不愿意伺候人,現(xiàn)在是奉命安頓你,麻煩配合?!?br/> ?
丁放:“請你客氣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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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關(guān)了門,“唰”地拎了把椅子坐下:“你別多事,我當然也可以紳士了。我問兩句話就走,不打擾你休息。你為什么要上邵白塵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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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上海,正好遇見他,當然就同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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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還沒開完,你為什么突然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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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私人原因,我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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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冷笑:“警察問話,不是不想說就可以不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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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放被他激怒了:“我是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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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不擅長和女人糾纏,顯然有些不耐煩了:“好吧,最后一個問題。邵白塵下車以后,你看見什么,聽見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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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也沒看見,只聽見槍聲。但是顧警官說山里打獵的人多,有槍聲也正常?!闭f完她忽然覺得不對,“邵先生不是已經(jīng)平安到上海了嗎?你問這個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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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好像沒聽見她的問題:“這兩天你就別出門了。外面不安全。飯菜會有人送來,餓不著你?!?br/> ?
“我要見顧警官!他是我的私人警衛(wèi),必須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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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我現(xiàn)在就以隊長的身份宣布,會場警力不足,從現(xiàn)在開始你的私人警衛(wèi)被我們征用了?!闭f完,楊奎起身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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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軟禁!”丁放憤怒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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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文人說話就是難聽,好心保護,怎么叫軟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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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輪不到你一個警察隊長用這種下作手段對我?!?br/> ?
說著丁放就要沖出去,楊奎像抓犯人一樣擒住了她,丁放掙扎著大喊:“顧耀東——顧耀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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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早就一肚子火了,一把將她推在地上:“你這么想要警衛(wèi),我可以給你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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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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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爬起來跑到窗邊,開窗大喊:“救命!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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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正郁悶地獨自坐在路邊,聽見喊聲,猛地一驚,像是丁放的聲音!他趕緊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人影從窗戶邊被人拉開了。他越想越擔心,起身朝那棟樓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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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抓著丁放的頭發(fā)將她掀在地上,給了她一個耳光,然后鎖上了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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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放倔強地看著他,解恨似的說:“芝麻大的官也好意思當我警衛(wèi)。你連顧耀東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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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心想他遲早會把顧耀東的手指一根根剁下來,冷冷地說道:“你也就是個寫字的,別把自己太當回事?!闭f罷他開了門,招呼兩名警員進來:“嘴堵上,手也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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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剛從房間出來,就看到趙志勇沖了進來:“怎么了!丁小姐怎么在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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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錯了?!?br/> ?
“她人呢?”趙志勇下意識地想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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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站到他面前,趙志勇抬頭和他的目光一接觸,就趕緊避開了,唯唯諾諾,不敢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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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就算在刑二處,你也是最慫的一個,誰給你膽子過問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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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楊隊長,那些年輕作家會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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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她不舒服,不想有人打擾?!?br/> ?
趙志勇鼓起勇氣說:“能讓我看看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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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盯著他看了片刻,明白了過來,取笑道:“你也想當護花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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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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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我就給你這個機會?!?br/> ?
他拎著趙志勇的衣領(lǐng)到了房間門口,假惺惺地給他整理著衣服,趙志勇汗水都嚇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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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人就在這里面。她對我們警察有些誤會,怕她胡言亂語擾亂大會秩序,所以暫時扣押了?!?br/> ?
趙志勇愣住了:“扣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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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吵著要看她嗎?從現(xiàn)在開始,你來守這個門,我讓你從早看到晚?!?br/> ?
趙志勇趕緊退了兩步:“我不行的!楊隊長!我這就走!求你了別讓我當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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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是在替你委屈?。∧阌植槐阮櫼珫|差,昨天晚上他們沒回來,你這么替他們著急,忙前忙后,到處托人,一大早又跟著滿山找,結(jié)果兩個人一回來就沒你什么事了!太不仗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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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又一次被楊奎說中心事,除了失落,更覺得難堪。他習慣性地又去想顧耀東的木訥;想一個還不如自己的底層警員和一個眾星捧月的女作家完全是云泥之別;想他們之間從來都只是公事公辦的警民關(guān)系。但他騙自己已經(jīng)騙得很吃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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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好心給你這個機會,你要是敢溜了,或者放跑她,后果,你就自己擔著吧?!闭f著楊奎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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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一看丁放的樣子,剛剛還胡思亂想的腦子一瞬間空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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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親密地搭住他的肩膀,對丁放說道:“丁小姐,顧警官現(xiàn)在沒空,換他的好兄弟照顧你。他可比顧耀東會做人多了!”他又壞笑著拍了拍趙志勇:“好好看著。有事情我隨時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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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奎離開了,走之前安排了兩名手下在門口守著,既看著丁放,也看著趙志勇。比起死硬的顧耀東和丁放,他更厭惡趙志勇,低眉順眼,像一堆沒有骨頭的軟肉,隨便往哪兒一扔他都能趴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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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聽見門口沒動靜,趕緊拿掉了塞在丁放嘴上的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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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放:“顧耀東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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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都這樣了,還管什么顧耀東??!”他有些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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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隊長他們有問題??彀盐医忾_,我要給上海打個電話?!?br/> ?
趙志勇沒有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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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放疑惑了:“趙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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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你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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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放沒明白:“顧耀東可能有麻煩,你陪我在這兒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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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yīng)該不會的,他是警察,最多就是例行問話?!彼裰^,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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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放終于明白了,只是不敢相信:“你是真的要替楊奎看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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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的頭越埋越低,他看不見丁放的眼神,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充滿了和楊奎一樣的鄙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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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口渴嗎?我給你倒杯水喝。”他匆匆起身倒了杯水遞給丁放,丁放把臉轉(zhuǎn)開了。他識趣地把水杯放在一旁:“要是口渴了,你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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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放看了他片刻,慘淡地笑了笑,別開臉,不想再和他多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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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坐在王科達房間里,也聽到了丁放剛才的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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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楊奎進來了,他趕緊起身問道:“楊隊長,丁小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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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已經(jīng)休息了。”楊奎暗中朝王科達遞了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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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坐到了顧耀東對面:“好了。你的問題問完了,那就換我問了。丁小姐為什么突然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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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在生我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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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沒聽懂:“生你什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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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有些尷尬:“那天晚上我和沈青禾去樹林,很晚才回來,可能因為我是她的私人警衛(wèi),她覺得我不該擅離職守?!?br/> ?
“就因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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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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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王科達認為這是個十分離譜的原因,但顧耀東太坦然了,連尷尬的情緒都那么真實,以至于連他也分辨不出這是實話,還是對方演技太好,只能又問道:“她見到你以后,說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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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好像聽見有槍聲,可能是獵人打獵吧?!?br/> ?
“還說什么了?”他一直盯著顧耀東,似乎想看透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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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忽然從他的目光里意識到什么,多了一絲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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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些?!?br/> ?
“邵白塵下車的時候,她在附近看見過其他人或者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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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她一直在車上,什么都沒看見?!?br/> ?
“那后來,你為什么打傷那兩名貨車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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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看了他幾秒:“王處長,你怎么知道有兩名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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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你回來路上自己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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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說有形跡可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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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看著王科達,等待他的回答,但是王科達沒有回答。于是他想起了那晚遇到有人撬邵白塵房門,他告訴沈青禾自己要向王科達匯報時,沈青禾說的那番晦澀的話。當時沒有聽懂的,現(xiàn)在懂了。他余光瞟著桌上有部電話,應(yīng)該就是王科達提到的那部莫干山唯一能和外界連通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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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們遇見的兩個人是假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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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不能亂講?!?br/> ?
“邵先生根本沒有回上海,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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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目光對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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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片刻,王科達低聲對警員說道:“把他押進去?!?br/> ?
一名警員用槍抵住了顧耀東,另兩人押著他進了內(nèi)屋,用手銬將他銬在墻角的下水管上,然后鎖門出去了。顧耀東使勁拽了幾下手銬,全是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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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達看著楊奎用鑰匙反鎖了內(nèi)屋房門,說道:“晚上我要跟內(nèi)政部的人確認名單,還有兩天就行動了。這兩個人就一直關(guān)著吧,不管他們在懷疑什么,關(guān)起來,就沒辦法亂講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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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從菜場里穿過,朝鴻豐米店走去。組織上已經(jīng)根據(jù)他的建議,派人接觸了一名叫杰克的美國記者。對方果然對莫干山交流會很感興趣,已經(jīng)決定前去采訪。他不是普通記者,齊升平一定會派人全程盯著。今晚的牌局,他會找機會讓齊升平主動把這個任務(wù)交給自己。湖州方面的同志也已經(jīng)做好了接應(yīng)準備。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不知道老董此時讓他來接頭,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鴻豐米店門口掛著“長期收購大米”的牌子,夏繼成看了一眼,進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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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董關(guān)上密室門后,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夏繼成:“這次見美國記者,我們有一個意外的發(fā)現(xiàn)?!闭掌鲜且粚Ψ驄D和一個小女孩的全家福?!斑@是在杰克收藏的老照片里看見的。能認出來這個小女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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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有些面熟?!?br/> ?
老董:“這是一張全家福。這個女孩,是丁放?!?br/> ?
夏繼成非常詫異,“丁作家?”他又仔細看了照片,指著照片上的中年男人說,“可是照片上這個男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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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所以說很意外?!?br/> ?
夏繼成想起了丁放到警局欽點顧耀東做私人警衛(wèi)的一幕。顯然,那個女孩喜歡他。他將照片還給老董,打算第二天去一趟警局檔案室,也許有些東西到了莫干山會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