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等你回家,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明朗一看見容翡,便笑起來,飛快奔向容翡。
“子磐哥哥,我回來啦?!?br/>
容翡看著面前的明朗笑顏,則是另一番感受,從前總是明朗等他回來,原來等人是這般滋味。白日里有事忙時還好,到了臨近歸來的時刻,便會忍不住頻頻朝外看。
按理該到了,怎么還不見人影?
他一向自制,今日卻不知為何,眼前總浮現(xiàn)離開書院之際明朗門口相送時那眼巴巴的模樣,那一刻甚至差點心軟將她帶回來了。不知她在書院可習慣,有沒有悄悄哭鼻子?她不貪玩,結(jié)束后應立刻就會回來。
怎的還不來?
時間仿佛變慢了。
容翡少有的心不在焉,最后索性丟了書,起身到院里,這樣她一進來,便可以看見她,她亦可以馬上看見他。
“嗯。餓了沒?”
明朗解了斗篷,洗過手臉,于桌前坐下,跟容翡相對吃飯。
桌上一盞燈火,映照出明朗的面孔,容翡打量明朗,她面上已無先前的忐忑緊張,顯然適應良好。
“下半日做了些什么?”
明朗咽下口中食物,數(shù)著指頭一樣樣答道:“點名,認先生,領了書冊,聽先生讀學子規(guī)。”她睜大眼睛:“書冊和筆墨都先帶回來了,先生讓包上書皮,寫好名字,日后就放在書院里,由那里的書童統(tǒng)一保管,不必每日來回帶來帶去?!?br/> 容翡頷首:“待會兒幫你暑名?!?br/> 明朗道:“那學子規(guī)好長好長,好多好多。”她聽的時候便心中直打鼓,只怕日后不小心便觸犯到。
容翡道:“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書院規(guī)矩森嚴,亦是好事。日后好好跟著先生們學,他們都是真才實學之人?!?br/>
明朗連連點頭,卻想起一事,看看容翡,問道:“我聽說明雪明如本一直在青楚書院讀書,今年卻未來……”
明朗本不想提她們,剛好說道這里,便問了。
容翡唔了聲,毫不含糊的點頭:“我想你應該不太會想看見她們。”
真的是他…
明朗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吶吶道:“其實也還好…”一瞥容翡,見他涼涼看過來,趕緊識趣改了口:“謝謝!謝謝子磐哥哥!”頭一歪,露出個萬分感激的討好笑容。
容翡眉頭一挑,沒說話了。
明朗心中暖意融融,雖然不懼明雪明如,但眼不見心不煩,能不見則最好。容翡悄無聲息都為她考慮到了。
“今日好多人說你呢?!泵骼实?。
“哦?”容翡動手給明朗舀了一碗湯,示意明朗喝湯,對于外人如何說他顯然不甚在意,隨口應著。
明朗道:“說你好看,說你厲害,還有說你兇的?!彼龥]有刻意去聽,只是今日容翡突然的出現(xiàn),整個書院都在議論他,她多少聽到幾耳朵。
“還有人跑來問我呢。嚇死個人?!?br/> “哦?那你如何說的?”容翡道。
明朗忙道:“我什么都沒說。絕沒有……”她想了半天,想到一個詞,“絕沒有出賣你。容府的事我也半個字都沒說?!?br/> 容翡眉眼溫潤,神色淡淡:“無妨,你愿說便說,也沒什么不可說的。”
明朗哦了一聲。心想,還是不說罷。
然而容翡下一句卻明朗頓時差點噴飯。
“反正,無論她們怎樣好奇,我都是她們只可遠觀不可近瞻之人?!?br/> 明朗一愣,這話再直白點,豈非“我是她們得不到的人”之意?明朗忍俊不禁,咯咯咯笑起來。
容翡繼續(xù)又從容道:“這話不要出去說,終究略顯自滿,是為不宜?!?br/> 那你還說!
明朗笑的停不下來,容翡一本正經(jīng)這般促狹的模樣實在太好笑了。
“口中有東西時,不要講話和笑,一則有失禮儀,二則可能會嗆到?!比蒴渎朴普f道。
明朗閉上嘴巴,仍舊帶著笑意,容翡常常會這般無形中因地制宜教導她一些事情,卻從未有說教或教訓的感覺,也從未強制明朗非按規(guī)矩做不可,他仿佛只是讓明朗知道那些規(guī)矩,至于要不要遵循,卻無所謂,全憑明朗自己。
這一點跟明朗的祖母很像,祖母便是這樣,該知道的分寸會讓明朗知道,卻從不拘束她。
容翡已吃飽,放下筷子,又幫明朗盛了碗湯,用湯勺慢慢攪動,便于降低溫度,仍舊陪明朗慢慢吃著。
明朗吃的兩頰鼓鼓囊囊,眉眼彎彎。
她想起白日里那些女孩兒最感興趣的問題“容公子私下是什么樣的“,喏,就是這樣的。絕不是你們認為的那種清冷的要命,金口難開。
今晚的湯是咸湯,明朗卻從中喝到了香甜的味道。
真不知她們看見容翡私下這幅模樣,會是什么反應。
明朗最開始也和她們一樣,認為容翡清冷疏離,有些怕他,然而日漸相處,卻漸漸,愈來愈多瞥見他許多不同的方方面面。明朗有時覺得,容翡宛若一座寶藏,越往深處,越有許多意想不到。而這些意想不到,不為人知的部分,看似與他不搭,卻讓他變得更加真實,更加鮮活。
飯畢,容翡親自操刀,裁剪紙張,幫明朗把書冊包好。又提筆,在漂亮的封皮外面,端正署上明朗的名字。
于是乎,明朗的讀書生涯正式開始。
從這一日開始,明朗雖不必像容翡起那般早,卻也不能再像平日那般睡至自然醒了。
叮叮當。
明朗在鈴鐺聲中迷迷糊糊醒來,再閉眼,睡半個時辰,綠水和溶溶滟滟進來,把她從床上挖起來。這種時刻必然是痛苦的,尤其在冬日的早晨,然而還是可以忍受的,畢竟去讀書,學新的東西,接觸新的人與事,是挺好的事。
真正讓明朗痛苦的是讀書的過程。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初館即蒙館,前三日只念書,不寫字。先生教一句,學生讀一句,先念《千字文》。
明朗學的很認真。初館里多是比她小一點的,也有與她年紀差不多的,然而才一日,明朗便發(fā)現(xiàn)了她與她們的差別。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
明朗背了二十多句,卡殼了。
昨晚她背誦時,綠水等人都夸她記性好,才一天就可以記住這么多,先生也說過一天二十便足已,明朗自己也覺甚滿意。
然而,明朗停下之際,其他人卻仍舊一句一句念下去。
有人看著書,有人看著天,都流暢至極。
明朗張了張嘴。
后面的先生都還沒教啊,為什么她們都會?
殊不知這些姑娘們雖也才進初館,但在此之前,在家中或私下請了先生,或由家人相授,早進行過初步啟蒙。
唯有明朗,是真正白紙一張,大字不識一個。
兩日過后,先生甚為滿意,便換了種方式,開始檢閱學習成果。
“從左邊第一排開始,每人四句,接著往下背?!毕壬f。
眾人挺直腰背,一個接一個,按順序背誦起來。
明朗坐在中間靠后一點,緊張推算自己的順序和句子。
“日月…”
好巧不巧,正卡在明朗不熟的地方,明朗磕磕巴巴的念出來,先生未說什么,明朗卻臉頰發(fā)熱。
明日一定要記住,流暢而大聲的念出來!
明朗默默的想,然后使勁念那幾句,夜晚睡覺時心中也默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