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站的李珍,靚麗依舊,衣著悅目,冷眼看上去和南星兒仿佛就像是姐妹倆,一樣的白皮膚,一樣的高鼻深目,一樣的秋水盈盈。
不同的卻是身上的氣質(zhì),南星兒溫婉中帶著隱忍,大概是生活所至,畢竟離家多年,在大漠上放羊牧馬,缺衣少食的拉扯著孩子,過了七八年的苦日子,人也已經(jīng)磨得沒有棱角了。
李珍卻不同,一輩子強勢慣了,從小就在極為富裕的家庭里長大,嫁了葉云龍之后,雖然生活上沒有以前優(yōu)越,可她在葉家也是說一不二的,后來到了香港,一個漂亮女人自己打拼到今天的地步……
想也知道:
沒有“幾把刷子”?
是根本玩不轉(zhuǎn)的!
此刻,她霸氣的望著女兒,語氣像是個蠻橫的孩子,“小星兒你自己說,跟不跟我去香港?”
順勢上下打量了一下南星兒的裝扮……她剛從青海回來,舟車勞頓了一路,再加上照顧巴特爾這些日子的煎熬,頭發(fā)也沒打理,皮膚也沒了光澤,穿的是最普通的日常:灰布的小褂子,配著黑色的直筒褲,瞧著就有些莫名的寒酸。
俗話說:人靠衣裝!
即便是美如南星兒,沒有好看的裝扮,也會跌掉許多分?jǐn)?shù)的!
李珍不禁嘆了口氣,“你瞧瞧你,今年才24周歲吧?怎么把自己搞成這么一副慘樣兒?即便是我不在你的身邊,你怎么就沒有一點自己的主張?被人欺負(fù)?過苦日子?怪誰?怪命運的不公?要我說,都怪你自己!”
她這性格也是夠火爆的了,多年未見女兒,第一句話不是苦情的安慰,而是“恨鐵不成剛”!
南星兒低著頭,“媽,你怎么還是這么急性子?剛見面,你總要給我講一講,這些年你是怎么過的?還有啊,小夜知道你回來了嗎?你們見面了嗎?他們都說你死……反正,你一下子這么突然的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又直眉楞眼的問我那么突兀的問題!我是不知道該怎么答好了!”
話剛說完,巴特爾在臥室里走了出來……
他剛才聽到李珍埋怨女兒的話了,一句“你怎那么活的這么慘”?
雖然是說者無意,可聽者卻有心。
他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對不起南星兒了。
那么一個兒鮮花似的美人,跟著自己“慘”了?
他的心里能不難受嗎?
難受歸難受!
面子上依舊的一派和氣,嗓音低沉有力,“小星兒,這位是……你母親?”
“哦?對!巴特爾,我給你介紹!”
李珍扭過身瞧他……長相沒什么特殊,甚至有些粗鄙,本就黝黑的皮膚過多經(jīng)歷了風(fēng)吹日曬,年紀(jì)輕輕的,就已經(jīng)有了皺,!原本精壯的身板,因為失去了一條胳膊,瞧著總是那么的“不平衡”,空空的袖子甩在身邊,叫人心酸。
她嘆了口氣,“我是李珍,小星兒的媽媽,我回來之前,拖人打聽過你們的事兒,巴特爾,我要感謝你的!”
出人意料的,站直了身體,給巴特爾恭恭敬敬的鞠了半個躬,“我心里最清楚,你是怎么照顧南星兒的,為了她,你失去了很多!”
李珍到底是場面上的人,罵女兒是一碼事,對待女婿的態(tài)度就明顯的不一樣了……在她的心里,是真的佩服巴特爾的,這樣一個外表粗獷的男人,卻有一顆懂得愛人的心。
老巴聽了她的話,又覺得心里暖了……也許自己是沒有辦法給南星兒世界上最好的,可是他盡力了,他把自己最好的,都給了那個心窩里的小女人。
呵呵一聲憨笑,“那個……你坐??!”
那個……“媽”字,還是沒有叫出口。
李珍長得太年輕了……這要是在草原上,如果說她是和自己一樣的年紀(jì),也是有人相信的,怎么能叫得出口“媽”?
南星兒白了他一眼,“你‘那個’什么?連個人都叫不會叫?”
李珍一擺手,“也不勉強!白天兒也是叫不出口的,干脆吧,巴特爾,你就和她一樣,叫我珍妮!”
南星兒有些好奇,“你見過白天兒了,那小夜呢?”
“我來的時候,小夜都?xì)w隊了!我遠(yuǎn)遠(yuǎn)的隔著訓(xùn)練場看過他幾眼,那孩子……我不擔(dān)心!到哪兒都吃不了虧!倒是你的性子……”
她瞄了巴特爾一眼,埋怨女兒的話就不說了,岔開了話題問,“巴特爾,你的胳膊怎么樣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本來是想繼續(xù)待在大漠的!見慣了雪山上的白云,聽?wèi)T了大風(fēng)里的牧歌,陽光空氣,花香雄鷹,這些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怎么能舍得下?”
他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迷醉,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大草原……才出來沒多久,就已經(jīng)開始想家了。
頓了頓又接著說,“可是,星兒的意思是一定要我跟著來的!這邊她放不下孩子,那邊兒又放不下我!也夠難為她的了!我一想,就順著她吧!我在哪兒都無所謂,她高興就好!”
南星兒低著頭,“我是想,城里的醫(yī)療條件好,對他的恢復(fù)有好處……”
李珍立刻接上了,“所以我說讓你們?nèi)ハ愀郯?!那邊的條件確實比大陸好多了!我現(xiàn)在的日子過的也不錯……”
她嫌棄的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你們住在這種地方,十多家公用一個走廊,我看著……心里難受!”
南星兒飛快的瞄了一眼巴特爾,“香港?那能行嗎?我們連粵語都聽不懂!更別提說了!人生地不熟的,語言又不通,老巴過去了……呃,他人會憋悶的!”
李珍還想要說什么,想了想又打住了,“算了!以后再商量也可以,我來就是和你們先見個面,以后我打算在這邊投資幾個項目,大家溝通的日子還多著呢!”
南星兒猶豫了一下,“媽,你見過爸爸了嗎?”
“別提他!一提他我就生氣!自己的兩個孩子沒管好,卻把楊玉梅的孩子養(yǎng)的挺滋潤!我現(xiàn)在事情太多,沒心思理他們,等我有空閑的……瞧我怎么治他!”
站起身,“我今天還有事兒,改天再聊吧!巴特爾,見到你很高興!哎,你就不用動了,你身體不好,多注意休息,小星兒送我也是一樣的!”
向著南星兒一使眼色,背著老巴壓低了聲音說,“你送我下樓吧!我還有話說!”
南星兒點了點頭……畢竟母女這么多年沒見了,有些話想要私底下聊一聊,老巴在一邊坐著,還是有些不方便。
扭頭望著丈夫,“我一會兒就回來!你留心些聽著!一會兒甲央就該到家了!告訴他,晚上我給你們包餃子!”
老巴有點兒心疼女人,“包什么餃子呢?你這些天還嫌不夠累?剛到家也不知道歇歇?去吧!你也不用急著回來!我們爺兩隨便對付一口就行!”
他是真夠體貼的。
李珍嘆了口氣,什么也沒說,當(dāng)先下了樓。
一指院子里的紅色小奔馳,“上車!我?guī)闳€地方!”
南星兒有些為難,“媽,我不想走太遠(yuǎn),有什么話,咱們就在院子里說吧!”
李珍也沒理她,自顧自的上了小車,發(fā)動了引擎,隔著車窗嚷,“快點兒?。∧氵@性子,拖泥帶水的,不知道象誰呢!”
南星兒沒辦法,這才拉開了車門坐在了副駕里,李珍猛一踩油門,車子上了馬路,直接奔著本市最豪華的五星級飯店去了。
停好了車,趾高氣昂的帶著女兒到了頂樓的餐廳……母女兩都長的好,她的裝扮和氣質(zhì)又特殊,一路下來,引得身邊的人都是不由的回眸而顧。
南星兒有些羞澀的低著頭……
珍妮卻不然,大大方方的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往沙發(fā)里一靠,仔仔細(xì)細(xì)的打量起了女兒……
十年不見,說不想是假的,午夜夢回的思念,千里之外的牽掛,此刻一股腦都涌到了心頭,眼里悄悄的蒙上了一層輕霧,她迅速的低下了頭,抓起了桌上的菜單,假裝看了起來。
再強悍的女人……面對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也能柔成一灘春水。
南星兒見母親動了情,心里也難受,卻不愿意在這種地方顯露,故意笑著問,“媽?你住這里嗎?”
“嗯!不過下次來就不會了!我相中了一套別墅,已經(jīng)辦好了過戶,只等著裝修結(jié)束了,就把你安排過去!不管你爸爸多狠心?我是不會看著自己親生孩子吃苦的!你和小夜都值得擁有最好的,可惜啊……那十年,我不在你們身邊,我沒保護(hù)好你們!”
“媽!別說了!小夜那時候還小,他記不記得我是不知道!可我一點兒都沒忘,你被批斗時候的樣子,漂亮的長頭發(fā)也被人剪了,游街,挨打都成了家常便飯!別說你自小就是心性兒高,換了任何一個人,也都是挺不過去的!爸爸的脾氣多硬多冷?眼瞧著你經(jīng)歷這些而無能為力,他也偷偷的掉過眼淚,這些我都記憶深刻!有時候夜里做夢,又回到了那個年代,還是會嚇出一身冷汗呢!”
母女兩沉默的望向了窗外,一提起那個歲月……誰的內(nèi)心里都是滿滿的傷痛。
李珍嘆了口氣,“我到了香港之后,是找過你們的!不過那個時候大陸已經(jīng)封閉了,你也知道的,就算是我再有心,也沒能力……”
“我知道!我知道!”
南星兒也嘆了口氣,“所以,我誰也不怪!那時候你是沒辦法!爸爸也是自身難保!我和小夜只能靠自己!這些都是命!最苦的時候我總是自己安慰自己,這些都是命,忍一忍就過去了!”
李珍在沙發(fā)里欠了欠身子,狠狠的白了她一眼,“小星兒,不是我說你!就是因為你一天老是這副‘忍忍就過去’了的樣子,唐紹軍才敢欺負(fù)你!楊玉梅才敢欺負(fù)你!你就應(yīng)該學(xué)學(xué)小夜的那份魄力,誰欺負(fù)你?直接拿著刀捅他??!讓他長記性,永永遠(yuǎn)遠(yuǎn)的不敢碰你一根小指頭!”
拿刀捅他?
南星兒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在青海的賓館,自己和唐紹軍糾纏的畫面……
捅他?
她試過!
也試過捅自己!
結(jié)果呢?
還是沒有用!
唐紹軍是那種寧可兩敗俱傷也死不放手的個性……這些年了,她心里最清楚!
李珍手指敲著桌面,“哎哎哎,我和你說話呢!你又跑神了?我問你,你的第一次是不是被那個唐……給……”
南星兒一聲低嚷,“媽,你說這些干什么?不知道!我都忘了!”
“忘了?那甲央呢?你17歲就有了孩子?誰是孩子的親爹!你好好的說給我聽!”
南星兒大概沒料到母親會問的這么直接,一張臉癟的通紅,吭嘰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李珍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果然如此!真是難為人家巴特爾了!給你養(yǎng)了幾年的孩子,自己卻連個親生的都沒有!”
“媽!你別亂說!甲央就是巴特爾的孩子,永永遠(yuǎn)遠(yuǎn)都是!”
李珍隔著桌子拉著她的手,“你這個傻孩子,怎么就那么笨?自己都不知道保護(hù)自己?就讓唐紹軍得了逞?我要是你,就一輩子不讓他們好過!老楊婆子不是最想要孫子嗎?我偏要她得不到!不!我要讓她以為自己得到了,滿心滿身的愛孩子,結(jié)果到最后……愛的孩子卻是別人的!自己的親孫子?卻一下子都摸不著!后悔的撞墻!”
她冷笑著,臉上的神色嚇人,“唐紹軍也一樣!害了你一輩子?他就要用一輩子來還!你就要活得好好的!天天漂漂亮亮的在他面前晃,惹的他心癢,卻一口吃不著,一輩子心里都是你,一輩子都沒法愛別人!”
惹得他心癢?
卻又吃不著?
唐紹軍?
怎么會?
南星兒在心里苦笑……唐紹軍就是她今生的噩夢,從來都是把她吃干抹凈的惡魔。
“媽!得了!你別說了!”南星兒咬著嘴唇,“我再跟你說一遍,甲央是巴特爾的孩子,這件事兒你以后再也不許提了!”
李珍無奈的聳了聳肩,伸出手為女兒攏了攏頭發(fā),“星兒,不提也行!那你自己就要先放下!聽媽的話吧,跟我到香港去!忘了曾經(jīng)的一切,什么都不想!什么都忘了!重新開始!跟著我,做個最徹底的女人,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也用最好的!高高興興,隨心所欲的揮霍你最靚麗的青春!我現(xiàn)在有能力慣著你,我也要慣著你,我要把你變成人見人羨的公主!”
公主?
哪個女人不想呢!
可她……
“媽!我今天才見到你!還沒有任何心里準(zhǔn)備呢,你就立刻要把我的人生弄個翻天覆地的轉(zhuǎn)變?這怎么可能呢?如果我是當(dāng)初那個十六歲的小丫頭,毫無牽掛,沒有孩子,沒有丈夫,也許我就會跟著你,上月球我也不怕!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的人生不是我一個人的!是我們一家的!巴特爾是好人,雖然他什么都不說,可我也不能讓他太為難,你想想,他那個脾氣性格,在草原上自由慣了的,怎么可能窩在香港的豪宅里,什么都不做,一天翹著腿等著別人伺候?我心里最清楚,如果真是那樣了,巴特爾的人也就廢了,如果他丟了作為男人的心氣兒,這比他丟了一條胳膊還可怕!”
“那……”
話都說到了這個分兒上,李珍也真是沒法再勸了。
南星兒壓低了聲音,“媽,你為了我好,我心里都清楚!我現(xiàn)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當(dāng)然知道一個做母親的心境!你放心吧!我以后會好好過日子的!至于去香港嗎?暫時我還沒有這個打算!你讓我再想一想吧!”
李珍勉強點了點頭,招手叫來了服務(wù)員,兩個人各點了咖啡蛋糕,坐在最豪華的酒店,沐浴在溫煦的陽光里,聽著輕柔的音樂,小聲的聊著過往和將來。
美麗的女人本身就是一幅畫!
再加上她們臉上幸福的笑容。
母女兩更是美得叫人心動!
臨走的時候,李珍點了幾個外賣……清蒸鯽魚,糖醋小排骨,四喜丸子,另加幾屜小籠包,遞到了南星兒的手里,“帶回去給孩子吃!別做飯了!好好修養(yǎng)一下,我瞧著你也累壞了!聽見沒!”
南星兒笑著答應(yīng)了,坐上了出租車,直奔家里而去。
還沒進(jìn)門呢,就聽到甲央在屋子里的叫聲,她立刻加快了腳步,邊走邊低嚷,“甲央?來,看媽媽給你帶什么好吃的了?”
門一開,孩子一下子就扎進(jìn)了她的懷里……軟軟的小手摟著她的腰,仰著頭只叫了一聲,“媽!”
她的心就醉了。
抱著兒子使勁在他的臉上親了好幾口,“乖??!跟媽媽說,想我沒?”
“想了!”
“再說一遍!大點兒聲!”
“想了!”
南星兒這才滿意的笑了,細(xì)細(xì)的瞧著兒子的小臉兒,“你這小子,幾天不見,長高了,也胖了!還有這身新衣服也好看?是你小舅媽買的?”
扭頭望著依在門邊的白天兒,真心誠意的感謝,“弟妹,啥也不說了!這次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能熬過去!”
甲央摟著她的脖子,趴在耳邊小聲的說,“媽,我爸的胳膊怎么了?還會不會長出來?”
一句話,引得她心酸!
搖了搖頭,“甲央,以后別在你爸爸面前說胳膊的事兒,聽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