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吳燕山和老四帶著二十個人前往星星峽。
　　吳燕山幾個人騎馬走在前面，老四和其他人拉著十幾匹駱駝遠遠地尾隨，駱駝上帶著路上用的食物和水。他們沒有走大路，避開城鎮(zhèn)、村落，順著古長城邊的小路行走。沿途，戈壁灘上的沙丘間，斷斷續(xù)續(xù)的頹垣斷壁、殘敗的烽火臺依然可見，它們堅韌地與風(fēng)沙抗?fàn)幹?，頑強地屹立在蒼涼的戈壁灘上。
　　嘉峪關(guān)是長城的盡頭，他們繞過關(guān)卡，進入寸草不生的黑戈壁，這片戈壁灘上的砂礫呈黑褐色，被火燒過一般，故稱黑戈壁。
　　走這條道是吳燕山選的，當(dāng)年和老當(dāng)家進疆走過幾次。為避開大路上的兵站，也為探明返回的路。返回時帶著槍枝彈藥走大路，恐怕連命都會送給韓起茂。
　　第七天，在一個叫金窩子的地方停下來，這兒是老當(dāng)家當(dāng)年帶吳燕山出入新疆落腳休整的地方。一座黃色沙土山在戈壁灘上突兀地隆起，山腳下有一條小河，水流淌到山灣里積成了池塘，四周長著芨芨草，距離星星峽不遠了。吳燕山讓大家扎好簡陋的帳篷，人和牲畜在這兒休整，安頓好后，和老四騎馬走向星星峽。向西走了幾里地，看見了人煙。這是一片用土夯成圍墻的房屋，屋頂上鋪著黃色的膠泥，房門僅能容一個人出入，窗戶也只是在墻上開了個洞，大門沒有門板，是在土墻上開了一個豁口，一側(cè)立著塊黃色的大石頭，刻著磧口香屋四個字，吳燕山下馬在夯土墻上尋找，看到了刻劃在墻上的二個圓圈，又看見院子里馬槽上栓著一匹馬，就對老四說:“人在里面，你進去吧。”
　　這是吳三木與烏拉思曼約定見面的地方，當(dāng)時約好，一個圓圈表示一天，墻上劃滿五個圓圈表示人已離開，現(xiàn)在兩個圓圈，院子里又有馬，人當(dāng)然在。
　　一會兒老四出來了，高大肥胖的烏拉思曼側(cè)身從門里擠出來，不等老四介紹，烏拉思曼粗聲大氣地說:“哇呀，大當(dāng)家親自來了嘛，先進去喝一碗酒，再去看貨?！眳茄嗌揭泊舐曅χ蛘泻簦纤娜ニR。二人進了屋，里面光線雖然昏暗，卻很涼爽，進門二三步就是土炕，鋪著毛氈，到是很干凈，烏拉思曼招呼吳燕山上炕，又對里屋喊道:“花牛，上一桶酒，”一個女人從門洞里鉆出來，一手拎木桶，一手拿著三個碗，光線暗，吳燕山看不清女人長啥樣，只覺得很胖，女人把桶和碗放在炕桌上，也不說一聲，又回里屋了。烏拉思曼拔出塞子，倒?jié)M三碗酒說:“來，當(dāng)家地，干完嘛，白葡萄酒，內(nèi)地喝不到地，”老四飲完馬、添了馬料也進來了。三人端碗碰了一下，一口喝完，吳燕山覺得有點酸甜，不象是酒，很涼爽、消暑。他心里惦記著槍技彈藥，就問烏拉思曼:“烏大掌柜，貨在哪里，要不先去看看?！?br/>　　烏拉思曼說:“當(dāng)家地不要急，日頭嘛還高，先喝酒，天涼一點就去，你要相信我嘛?！?br/>　　烏拉思曼告訴他們，這片房子叫磧口香屋，是客棧、也是妓院，這兒叫磧口，也叫峽口，星星峽兩邊全是這樣的客棧，許多女人被弄到這兒，一輩子再也沒有離開過，烏拉思曼笑著說:“磧口香，吃著不香睡著香，客人住下不回鄉(xiāng)吶”。吳三木這才明白老當(dāng)家?guī)鋈胄陆?，四次路過這里，為啥都在金窩子休整、過夜。
　　一桶酒喝完，烏拉思曼掏出一塊銀元丟在炕桌子上，說了句“花牛，錢放下了，明日個再來，”又對吳燕山和老四一擺手。三人出門上馬，烏拉思曼一點不顯笨重，上馬動作很利索，到叫吳燕山有點刮目相看。烏拉思曼邊走邊講著星星峽的掌故，這些吳燕山都很清楚，但他還是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問這問那。
　　“烏掌柜，星星峽咋不見峽谷？”指著蜿蜒曲折山路兩邊的紅色山巒問:“烏掌柜山上的碉堡駐軍了嗎？”不管吳燕山問啥，烏拉思曼都耐心地回答。
　　吳燕山是第五次通過隘口了，望著四周峰巒疊嶂，危巖峭壁矗立在小路兩側(cè)，遠處碉堡上黑洞洞的槍眼，他依舊能感覺到咄咄的殺氣。
　　出了隘口，西邊，太陽已經(jīng)放在遠方金黃色的沙漠上，上方是黑白兩色纏繞的云霧，光線從云霧中穿過射向四方，東邊，月亮升起來了，借著太陽的光線，鑲嵌了一圈金邊，日月同輝的情形在內(nèi)地是很難見到的。
　　吳燕山?jīng)]有心情欣賞這些美景，隨烏拉思曼走向一座廢棄場院，里面出來一個手持步槍的人，跑過來接住烏拉思曼的馬韁繩問:“咋才兩個人，沒有問題吧？”
　　烏拉思曼說:“人在金窩子呢，放心吧豹子，沒事，去看貨?！?br/>　　進了場院才看到地上爬著五匹駱駝，旁邊幾只長條形的木箱子，那個叫豹子的打開兩個說:“步槍一百，沖鋒槍四把，駁殼槍四把，子彈十箱，駁殼槍子彈不收你們錢，頭回生意嘛，又是大顧主，看吧。”
　　老四立馬眼睛發(fā)綠，像是狼眼在夜里發(fā)出了綠幽幽的冷光，跳下馬撲過去，拿起一枝步槍，取開包著的油布，又從另一個箱子里拿出沖鋒槍，看著這個，又瞅瞅那個，吳燕山也很興奮，費盡千辛萬苦，看見夢寐以求的東西，他的心都快從腔子里蹦出來了，他沒有像老四那樣外露，只是跳下馬，接過豹子遞過來的駁殼槍握在手里掂了幾下。
　　烏拉思曼知道兩個人不會使槍，說道:“先吃點東西，還有事要說清，再教兩位當(dāng)家的使槍?！?br/>　　四個人商量好，今夜就把貨送到金窩子，交易做完，兩邊各自返回，不能在此久留。
　　幾個時辰后，吳燕山兩人就學(xué)會了三種槍的使法，站立射擊，單腿跪地射擊，臥倒射擊幾種姿式的要領(lǐng)掌握的也很快。尤其是老四，到半夜時，竟然就能把槍大卸八塊，又組裝起來。
　　烏拉思曼驚奇地稱道:“四當(dāng)家天生就是玩槍的，神了?！?br/>　　烏拉思曼和豹子已經(jīng)在這條道上多次做這樣的買賣，非常熟悉地形，順著壕溝從山背后過了隘口，太陽升起的時候到了金窩子，豹子和吳燕山點錢、驗槍，烏拉思曼和老四拉幾匹駱駝去購買補充人和牲畜路上吃的食物，正午時分，一切準(zhǔn)備就緒，臨別時，烏拉思曼抱著吳燕山雙肩說:“過了柳園盡可能連夜趕路，那邊有馬中英的部隊出沒、也有韓起茂的人馬?！眱扇思s定好，烏拉思曼每到甘州送貨都夾帶槍枝彈藥，吳燕山全要。
　　吳燕山是志存高遠吶。
　　走了兩天，到了黑泉子，這是方圓幾百里唯一一處水源，四面沙丘圍著一小片綠洲，中央有一汪水。時值正午，太陽光直射到人和牲畜身上，地上的沙子翻卷著熱浪，晃的叫人眼暈，許多人臉上卷起來一層白色的油皮，嘴唇干裂，浸著血絲，馬匹、駱駝也步履蹣跚，吳燕山見大家都疲憊不堪，想著剩下的路就要日夜不停地往前趕，就決定在這里休息一夜。
　　實在是太累了，大家喝點水、吃點東西后，都迷迷糊糊睡著了，有的手里拿著燒鍋子，嘴里吃進去的東西還沒咽下去，就響起鼾聲，吳燕山讓老四先睡，自己守著，太陽快要落山時，老四醒了，吳燕山已經(jīng)把牲口飲完，料兜子給馬和駱駝套好，他讓老四叫醒幾個人，把弓箭準(zhǔn)備好，兩人一組輪流放哨，馬匹駱駝拴牢，準(zhǔn)備過夜，自己抽出馬背上的箭壺枕在頭下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