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打從林之甫認劉英子為干閨女，羅望母親就將劉英子完全當成了自家兒媳婦，夜里兩人共同操心孩子，白天把帶孩子的事完全交給了劉英子，自己在剪裁作坊照料生意。劉英子樂得接受羅望母親安排，心里甜滋滋的，貧寒出身突然攀上高枝兒的小心思，使得她把所有的喜悅之情自然而然帶到了臉上，抱著孩子曬太陽時，別人要摸一下、抱一下，她都一臉舍不得的神情，心肝寶貝兒地護著孩子，剛開始，女工們還在背后嘀嘀咕咕傳點小話，說些閑言碎語，接著就有人時不時說點怪話，什么:“腰上別著個麻雀兒，裝的像個打獵地。貓咪披上老虎皮，樣子像是山大王，小雞兒插上錦雞兒毛楞充鳳凰呢。”不出兩三天，她從女工們的表情中看出了問題，就在羅望母親面前無聲的掉眼淚，母親問她，只是搖頭不肯說出原由，母親也猜了個大概，就對羅望說:“兒子，問問甲兒，日子擇到了哪天？快點把事兒辦了吧，免得人閑話。”羅望說:“這兩天忙，面粉廠那邊人手不夠，磨軸還沒完全修好，運轉不正常，等幾日吧?！?br/> 劉英子全身心地撲在孩子身上，廚房的活就完全壓給了老楊女人，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又不敢對羅望說，堅持兩天就出了問題。
這天早晨，工人們上工，早餐還沒有做好，羅望趕緊走到廚房，看見老楊女人在灶臺上忙碌著，問道:“楊嫂是不是來晚了？”女人紅著眼看著羅望說:“也不是，比以前來的還要早哩。只是……?！?br/> 后面的話她不敢再講。明眼人都看得出，劉英子遲早會接林梅英的班，成為新的掌柜娘子，老楊女人也很精明，怎敢當著掌柜的面說劉英子的不是。
羅望轉身出了廚房來到母親臥室，敲了一下就推門進了屋，卻看見母親、劉英子摟著兒子睡得正香，只好悄悄出來。對聚集在院子里等早餐的女工們說:“去幾個人幫一下楊嫂，李槐花，從今天起你安排女工幫廚，每天一人?！崩罨被ń猩贤醴e梅去了廚房，幾個女工盡管心里不滿，誰也不敢多嘴，都低頭玩弄衣角、用腳尖在青磚上擰來搓去。
羅望搖了搖頭進了辦公室，馬撒麗跟了進來，關上門低聲說:“掌柜，您最近忙外面的事，劉英子好幾天沒有到廚房干活了，前兩天女工還去幫廚，今天沒人去，早飯就耽擱了，下面的說頭多了，有人說:“還沒成少奶奶就拿上架子了?！庇腥苏f:“山藥(洋芋)花兒開地賽過了牧丹。”多了去了。……?！?br/> 羅望這幾天忙碌著操持面粉廠的設備維修，馬撒麗說的這些他是第一次聽到，等馬撒麗啰嗦完，他又來到母親臥室，母親已經洗漱完畢，劉英子和兒子仍在酣睡，母親低聲說:“岀去說，別吵醒孩子?！背隽朔块T羅望還沒開口母親先說話了:“你這兒子粘人的很，半夜又是吃又是拉，天亮才睡實，劉英子的活兒得找人替換一下?！?br/> 羅望說:“娘，你不能這么慣著她，人會說閑話的?！?br/> 母親說:“抓緊把事辦了，成了媳婦你自己去調教吧，鄉(xiāng)下丫頭有點小毛病正常，結婚后閑話自然就沒有了，快去摧下甲兒吧?！?br/> 正說著話李槐花用木方盤端著兩碗面過來了，母親搬過小凳子坐下吃飯，羅望也端起碗說道:“李姐，這幾天先安排人幫廚，我想法招幾個人再替換吧?！崩罨被ù饝]有走開，等羅望母子吃完，把碗拾掇好說:“掌柜，我安排人幫廚沒有問題，只是人手太緊了，活多人少，縫紉、皮坊都缺人，機器也少，有的顧客不能按時取到定做的衣服、皮貨，已經在當面發(fā)牢騷，你得想點辦法?！?br/> 羅望說聲“好”就推著腳踏車出了街門，走到街道，他沒有上車，邊走邊想:“王積富和李槐花已是夫妻，兩人都在廠子里做工頭不合適，得調開，周吉也得安置好，當了多年管事該升職了，達盛昌攤子越來越大，得安排一位幫自己理事管人的助手，劉甲手頭事多，誰合適吶？倉庫、糧行、面粉廠都缺人手，從哪兒再招一批工人？米江鎮(zhèn)怎么樣！”
一路想著就到了糧行門口，進門看到劉甲正在對賬冊，不等他打招呼搶先說:“兄弟去看一下糧倉?！?br/> 劉甲放下賬冊說道:“知道你是個急性子人，賬已理清，去看看倉庫吧?！?br/> 兩人進了庫房，看到倉子里小麥、大豆、苞谷、小米分門別類，各倉裝的滿滿當當，知道劉甲用心了，贊許地說:“不錯，夏糧欠收，糧價可能上揚，有了這批糧食就落了底。如果局勢不好，這批糧食足以應付，手里有糧，心中不慌吶。夏收后又要征收軍糧，你找找成縣長，能不能把軍糧轉入官倉，還有就是眼下達盛昌三個點都缺人……。”
羅望把路上想到的事說完，劉甲思謀一會兒說道:“倉庫那邊就讓周吉做掌柜，王積富到糧行來吧，當管事，把賬也管起來，招工的事按你的思路搞，就到米江鎮(zhèn)去招，離城近，上下工方便，也不用考慮住宿問題，看來你還記得和林老師一道去米江鎮(zhèn)見過的那些人和事，經商幾年沒有忘記那些窮苦人到也難得。聘請達盛昌管事咱們的老泰山就不錯嘛。”
羅望眼前一亮說:“想到一起了，我這就去和大掌柜商量，你也去吧?！?br/> “我得去縣府應卯，就便談談軍糧的事?！迸R別時羅望問:“兄弟，日子選的咋樣？”劉甲一臉壞笑道:“咋地，急不可耐呀，本月二十八，本來想給你個驚喜，你自己問上門來了。”
羅望苦笑道:“怎么也得要準備一下吧?！?br/> 劉甲卻說:“忙你的大事兒去吧，我都準備好了，明天就有人去你家布置婚房，你就別費神了，等著當新郎官就是，這還要你這個大忙人操心，要我這兄弟干什么?！?br/> 羅望告別劉甲，在銀行找到劉元柱，談了與劉甲協商的結果，劉元柱說:“其它的你們說的都對，調開王積富、李槐花兩人，是分槽養(yǎng)馬，符合經管之道，聘一管事你可以騰出手來考慮大局。你和甲兒手里要有一個班底，老人可以用，但不能靠，你們自己要琢摸人選，剛才說的人選不妥當，你們老泰山就是一散淡人，要想做事我早就用他了，何苦等到現在，到是林蘭英的大舅方端文可以考慮一下，你去招工就住他家吧，順便也試試他?！绷_望覺得劉元柱說的有道理，于是說:“那好，我和劉甲兄弟明天就去米江，招工的事得緊著辦，等米下鍋呢。”
第二天，羅望、劉甲和周吉三人騎馬來到米江鎮(zhèn)方端文家，方端文一聽他們來招工，頓時喜出望外，忙乎著張羅女人燒水、泡茶、做飯，又打發(fā)閨女把大兒子叫回來，羅望明白他是想把兒子介紹給自己，邊喝茶邊看了一眼劉甲，見劉甲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大舅，表弟方霖十七了吧？”
方端文道:“不瞞兩位外甥女婿，方霖虛歲十九了，在城里上過幾年學，家里幾畝地需要人手，學業(yè)未成就回來務勞莊稼了，是個老實孩子，你們看看吧，能行就招走，說不定會有出息?！?br/> 羅望見方端文能領會自己的意圖，說話也直爽，想說讓他到達盛昌做管事，還沒開口，周吉說話了:“老哥，招走容易，地里的活咋弄，我知道你老哥不大擺弄農活。”周吉很早就認識方端文，了解他家的狀況。方端文嘬著牙花子吸了一口氣說:“這也是個事兒，不行就雇人吧?！闭f著話方霖兄妹倆進來了，小伙子泥腿泥腳，扛著鐵鍬，進門把鐵鍬往墻上一靠，先對周吉行禮叫了聲“叔，”又說了句“兩位姐夫好。”就靦腆地站在那里左右腳互相搓著上面的泥土，羅望和方霖只是在林家照過一面，沒多少印象，今天一見，小伙子身體結實，眉清目秀，挺招人喜歡，覺得把他招進來跟著自己也不錯，說不定將來能成好幫手，那方端文又怎么辦？正思量著，劉甲站起來拍著方霖的肩頭說:“快去洗洗，咋弄的這么臟?！?br/> 方端文接過話茬:“在給稻子放水吶，能不沾泥嗎！快去收拾一下再過來?！?br/> 午飯是大米和苞谷榛子摻在一起熬成的稠飯、一盆又酸又辣的洋芋絲。
在種水稻的米江鎮(zhèn)，也就是方端文這樣有幾畝地的所謂富裕人家才能偶爾吃一頓大米做的飯，今天是外甥女婿上門，又有求于人，方端文才用大米來招待劉甲他們。一碗稠飯吃完，幾個人已是滿頭大汗，又端上來幾個熱氣騰騰的苞谷，劉甲顧不上燙，拿起一個吹著氣剝皮，嘴里說著:“這個是我最喜歡的，小時候和蘭英到大舅家沒少吃，大舅媽還記得我好這口呢。”
方端文說:“自家地里的，嫩著吶，周管事、羅望也嘗嘗?！?br/> 羅望客氣道:“吃飽了，你們吃吧。”
“姐夫，就加一個吧，這么香的青糧食，不吃都覺得對不起它呢?！眲⒓子谜{侃的語氣禮讓羅望，又把剝好的苞谷遞了過來。
飯后，羅望讓方端文帶他們到各家各戶走一走，方端文想讓兒子和劉甲他們多接觸，就使喚方霖帶羅望他們，方霖卻說:“爹，稻田里水沒放完，眼望要收了，農時不等人呢?！绷_望見方霖知輕重、有主見，越發(fā)喜歡，隨即說:“大舅，你帶我們去，方霖兄弟去忙地里的活吧?！?br/> 一下午轉了八九家，收獲不大，不是鐵將軍把門，就是家里主事的人不在，直到天黑，地里干活的人陸續(xù)回家，方端文讓羅望他們安心吃飯，自己和方霖去叫人，羅望擔心村民不買方端文的賬，說道:“我們不出面顯得沒有誠意，人家會來嗎？”方端文滿有把握地說:“我知道你們的條件，講明白了大家會來的，你們就在院子里見人吧?！痹捯粑绰?，街門就被敲的山響，方霖打開門，十幾個村民擁了進來。
其實根本無須去叫，達盛昌要在莊子上招工人的事一股風地傳開，家里有青壯勞力的幾戶人家顧不上吃飯就趕過來，羅望把招工的條件說了一遍，劉甲和周吉開始挑人，工夫不大就選出了十幾個小伙子，眾人走后，羅望打算回城，沒得到準話的方端文哪能輕易放走他們，一家人百般挽留，三人只好在方家留宿。飯后，羅望對劉甲說:“咱倆外面轉會兒，”一出街門就說:“兄弟，我想讓大舅到到達盛昌做管事，表弟也不錯，總不能把兩人都弄走，走了地咋辦，作難了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