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人,少年成名,才華橫溢,可惜,是庶出。
他的母親只是鄭宮中一名不入流的姬妾,否則,這太子之位,只怕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哪里輪得到鄭寤生和鄭段搶?
或許是深知自己和儲君之位無緣,原繁倒是看得開,將心思都放在了領軍習武之上,盡心盡力做好為人臣為人子的本分,能當一名勇冠三軍的上將軍也不錯。
鄭寤生自小在深宮中步步為營,自然要和這位兄長走得近些,他可不像天真單純不諳世事的弟弟。
不出三日,原繁的回信便到了,鄭寤生幾眼掃過,內容言簡意駭,鄭宮風平浪靜。也就是說,鄭國君還沒有立儲之意。
與信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只高約三寸、直徑一寸的白玉瓶,玉的材質十分好,半分雜質也不見,瓶身光潔,瑩潤可愛。
鄭寤生將白玉瓶交給殷澈,小丫頭卻搖搖頭拒絕,意思很簡單,師父的瓶子不是這樣的。
“拿著。”鄭寤生有些煩躁,不想在這些小事上拉拉扯扯,“就當那瓶子修好之后變得更好看了。”
殷澈也急了,師父教過,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
鄭寤生把瓶子塞到她手中,便自顧自走開。
殷澈不想收,左思右想,得出一個主意。
她捧著瓶子,敲了敲鄭寤生住處的大門。
開門的是木四,笑著把殷澈讓進去:“是來找公子的嗎?他去先生那里了。”鄭寤生忙,殷澈有時候直接到他家里來學字,和木四梅婆等人都熟得很。
殷澈當然知道鄭寤生在不聞居,她點點頭:“我是來幫他拿一卷竹簡的。”
“去公子的書房吧,公子的書都放在那兒。”木四絲毫不懷疑,放殷澈進了書房。
殷澈假意尋找了一圈,片刻后走出門來,遺憾地對木四說:“沒有找到呀,可能是他記錯了,書應該放在不聞居了。”
“這樣嗎?真是幸苦你白跑一趟。”
“沒事兒。”殷澈沖木四擺擺手,飛快溜出大門。目的達成,她開心得很。
等到鄭寤生下學回來,在書房準備做晚課時,便看見案頭立著一只通體白凈的玉瓶,旁邊擱著一片竹簡,上面歪七扭八落著兩個大字:不要。
鄭寤生哼了聲,心道,不要算了,我鄭宮的東西,別人還求之不得呢。
有語曰:山中不知歲月長。其實當歲月平淡寧靜、悠然遠去的時候,鬧市中也是不知的。三年時間眨眼而逝,鄭寤生十三歲,殷澈十歲,他在不聞居學了三年,也教了殷澈三年。
嚴格來說,殷澈并不是東山先生的學生,只是因著長輩的交情在不聞居混個讀書人的模樣,免得當了文盲。平時先生不大管她,也沒有像對待鄭寤生那般諸多嚴厲的要求,而殷澈呢,明顯更喜歡舞槍弄棒一些。真正從教學上而言,鄭寤生更適合被稱為她的老師。
春雨初霽,滿地碎瓊亂玉。
殷澈跳過滿地新新舊舊的梨瓣,足尖一點躍起,轉而借力于墻面,翻身上了墻頭,也不嫌棄樹是濕的,尋了老位置坐下。
手搭涼棚,看著消失在遠處天際的飛鴻。
鄭寤生坐在石凳上看書,青絲垂了一縷在胸前,發(fā)稍拖到桌面上。他長高了,隱隱有了少年人的身形和氣質。
“下來。”鄭寤生頭也不抬地說。變聲期聲音有些沙啞。
“不下。”
“那我只好上去拽你下來了。”他不悅道。殷澈在樹上翻來翻去,弄得樹上水珠滴了他滿身滿臉。
殷澈不高興地哼了聲,不等他上來,自己先越下枝頭,落在他身邊。
鄭寤生瞇眼審視,不愧是孟州的弟子,又天資聰穎,這身輕功越發(fā)好了,再過些時日,只怕與鄭宮的密探相比也不妨多讓。
當初看見她翻墻爬屋還擔心摔下來,白擔心了。
“我下來了,你要怎樣?”殷澈板著臉問。三年相處,鄭寤生于殷澈而言,如兄如師,在心中占據著一方極重要的位置,是和師父、先生一樣不可或缺的存在。
鄭寤生心念一轉,走到墻角拿起兩把小木劍,遞了一把給她,意思是要和她比試一下。
殷澈笑得眉眼彎彎,以往的日子里他們比過很多次,雖然都是點到即止。
接過劍,抬手一揚,比了個起手勢。
鄭寤生剛要提劍,木三過來低聲稟報:“王宮傳來消息了。”同時冷冷看了殷澈一眼。
鄭寤生道:“改日吧,今天有事。”將劍遞給木三,立馬去了書房。
留下殷澈目瞪口呆。她無聊地拋開木劍,坐在鄭寤生坐過的石凳上,數(shù)著落花玩。
木四走過來,招呼她:“梅婆養(yǎng)的兔子生了一窩小兔子,粉粉嫩嫩的很可愛,你要不要去看?”
“好呀好呀。”殷澈頓時來了興致,歡呼雀躍,把被鄭寤生晾下的不快拋諸腦后。
書房中,鄭寤生手里握著絹帛,一時間有些發(fā)愣,國君病重的消息突如其來,令他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