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是積雪的陡峭山崖上,兩個人影,一前一后,緩緩前進(jìn)。
朱友文每一步都是牢牢踏實(shí),確認(rèn)腳下不會踩空后,才繼續(xù)前行。
摘星跟在他身后,不斷打量地勢,仍在盤算是否有脫逃的可能?
但她很快便失望了,山壁高聳險(xiǎn)峻,僅能容納一人行走,騎馬的兵士們根本不可能行走此道。
難道不會有人想到朱友文會涉險(xiǎn)越過山頭,進(jìn)而沿著這條路尋找她嗎?
疾沖該會想到吧?
金雕追日呢?
她仰起頭,望向天空,一望無際的厚厚灰云籠罩,哪里有追日身影?
看來還是只能靠她自己。
她假裝無意間踢了塊小石子入崖邊,想借著石子落地聲來判斷山崖高度,但崖旁積雪深厚,石子一落入雪堆便無聲無息,她抬腳又踢了幾塊石子,用上了些力,卻不知自己一舉一動早被朱友文看在眼里。
‘我勸妳別白費(fèi)力氣?!^都沒回,冷冷道。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她嘴硬否認(rèn)。
朱友文轉(zhuǎn)過身,右腳用力一跺,兩人身旁積雪先是顫動了一下,接著窸窣碎裂聲傳來,大片積雪竟整塊崩坍!她趕忙將身子緊貼山壁,才驚險(xiǎn)躲過一劫。
這兒竟然隨時(shí)會雪崩!
‘妳若還想活命,最好安分一點(diǎn)?!?br/>
他轉(zhuǎn)頭繼續(xù)往前走,她望著深不見底的山崖底,只能死心。
又行走了近兩個時(shí)辰,地勢終于較為平坦,摘星松了口氣,這時(shí)才覺饑渴難耐。
他停了下來,仰望日頭,已過正午,得在太陽完全落山前越過山頭,否則夜晚風(fēng)雪又起,想平安離開此山更是難如登天。
隨手將一直貼身攜帶的干糧與裝水葫蘆取出,走到她面前,‘吃?!?br/>
她倔強(qiáng)扭過臉。
‘想餓死嗎?’
她猶豫了一下,恨恨扭回頭,瞪他,‘那解開我身上這些東西!’
‘不行?!麛嗳痪芙^。
她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貓,尖聲抗議:‘我被你捆得像只粽子,只剩一雙腳能活動,難道要我脫了鞋用腳進(jìn)食嗎?’
他不發(fā)一語,將干糧撕成小塊,硬塞入她嘴里。
她第一個反應(yīng)是吐掉,他撿了起來自己大口吞下。
再撕下一塊塞入她嘴里,她又想吐掉,卻遲疑了一下。
誰要給你吃!
于是堵氣似地大口咀嚼,誰知吞咽得太快,竟然嗆住,咳得面紅耳赤。
等她咳聲稍歇,他一手扶住她的臉,一手將葫蘆湊到她嘴邊,徐徐喂她喝水,彷佛怕她又嗆到,比起硬塞干糧到她嘴里,喂水的舉動顯得溫柔許多。
彷佛是呵護(hù)。
她忽覺心跳加速,連忙退開,他竟上前以手指輕輕抹去她唇邊水漬。
‘你……別碰我!’
‘吃完?!e起所剩不多的干糧。
‘你不要看我吃!’她小聲抗議。
他撕下干糧,伸手到她嘴前,自己扭過了頭不去看她。
她看著他那有些無奈的面容,忽覺那是從前的狼仔,不由看得久了,竟忘了張口就食。
‘妳到底是吃還是不吃?’他不耐煩了。
她瞪他,卻發(fā)覺他根本看不到,沒好氣地自己湊上前,咬過干糧,緩緩咀嚼吞咽。
天寒地凍,干糧竟尚有余溫,并未被凍得干硬難以下咽。
細(xì)細(xì)咀嚼時(shí),想到方才飲用的水也未結(jié)凍,該是他貼身攜帶保暖的緣故。
都是狼仔才有的貼心。
小小的感動卻一瞬即逝。
馬摘星,妳在想什么?他可是妳的殺父仇人!更是為虎作倀、殺人無數(shù)的朱梁劊子手!他不想妳餓死凍死,只是不想無功折返,之后拿妳要挾晉國!
既然如此,她也不跟他客氣,一口一口努力吃掉所有干糧,連一滴水都不留給他!
見她將食物飲水掃空,他雖面無表情,心底卻是欣慰。
她的求生意志很強(qiáng)烈,看來暫時(shí)不用擔(dān)心。
他隨手將葫蘆仍入雪中,‘吃完了就繼續(xù)走?!?br/>
兩人一前一后,繼續(xù)往山頂前進(jìn)。
*
又行走了一個多時(shí)辰,她漸漸落后許多,畢竟身上有傷,天氣凍寒,氣力很快流失,只是靠著一股意志力才勉強(qiáng)跟上朱友文。
他心知再如此耽擱下去,天黑前絕過不了山頂,干脆將她一把扛起背在肩頭,不顧她尖叫反對,加快了腳步。
摘星抗議了一陣終于放棄,堵氣想著:就當(dāng)自個兒在坐馬車好了,堂堂朱梁渤王自愿降尊紆貴當(dāng)她的座騎,她可真是榮幸。
不由想起在渤王府時(shí),他也曾親自下廚替她炸巧果。
還有幼時(shí)在狼狩山上,他常常背著她在山里四處探險(xiǎn)。
為何就是忘不掉那些回憶?
該是那么甜美的回憶,如今回想起來卻都是酸楚。
偷覷他一眼,盡管寒風(fēng)侵肌,他又上身赤裸,額頭卻隱隱可見汗光,有那么一瞬,她悄悄反省了一下自個兒是否太重了。
但他從小在狼狩山上長大,自然已習(xí)慣歲暮天寒,才會這般不怕冷吧?
她卻不知,正巧是這天寒地凍勉強(qiáng)壓抑著他體內(nèi)如火焚燒的獸毒,讓他暫時(shí)能夠維持心神如常。
日頭已迅速西落,風(fēng)雪又起,眼見約莫半個時(shí)辰就要天黑,兩人終于越過山頭,但下山路段更為險(xiǎn)峻,只要一個不小心便極有可能失足落山,雙雙葬身于此。
她心中忽閃過一念頭:是不是干脆他倆就一塊兒死在這雪山里?
她并不怕死,而只要他一死,她便報(bào)了父仇,朱梁必元?dú)獯髶p,無法再犯晉國。
很容易的,只要她開始掙扎,他重心不穩(wěn),便隨時(shí)可能帶著她墜落山崖。
朱友文,你就跟著我一起陪葬吧!
她開始劇烈扭動身子,他沒有防備,一下子便失了重心,踩空雪堆,整個人往山崖絕壁滑落!
‘妳別亂動!’他喝叱。
她死意堅(jiān)決,一個扭身竟從他肩上滾落,眼見就要直墜山崖,他慌忙扯住她身上蒲團(tuán),蒲團(tuán)本就不耐重,眼見就要斷裂,她身上厚被也已松脫,大半個身子露出懸吊在半空中。
‘星兒!’
她原本背對著他,聽到這聲呼喚,轉(zhuǎn)過頭,熱淚滾滾落下。
‘狼仔……活著好難……你陪我一起死……好不好?讓我們再當(dāng)回星兒與狼仔,好嗎?’
讓他們不要再是大梁渤王與前朝皇女,他們只是兩個孩子,在狼狩山上相遇,然后相知,而也許,也許在另一個世界里,他們真能共結(jié)連理,再也不分離。
‘狼仔,求求你……’
看著她淚眼凄婉,他寸心如割,天人交戰(zhàn),真要一塊兒就死在這里嗎?
但他已傷害她那么深,怎舍得再拿她一條命陪葬?
不,他已在馬瑛墳前立誓,一生一世護(hù)她周全,怎能因一時(shí)心軟而害她喪命?
心一硬,冷笑道:‘馬摘星,我是教過妳,越深的感情越能利用,但妳錯就錯在以為我仍對妳舊情未了,想藉此動搖我?別癡人說夢了!’
她渾身瞬間如雪般冰涼,最后一滴熱淚滑過臉頰,凍結(jié)。
他心里終究放不下名利權(quán)勢與地位,仍要繼續(xù)當(dāng)他的朱梁渤王、朱溫的三皇子,是嗎?
都是剖心相待,卻慘遭踐踏。
蒲團(tuán)終于裂開,摘星整個人往下墜,他立即跟著縱身跳下,此情此景,彷佛重演,她卻含恨扭過頭,不愿臨死前還要見到他這張臉,錯過了他眼里毫不掩飾的驚心與擔(dān)憂。
她墜落在一突出山巖上,幸好積雪深厚,成了最佳緩沖,竟毫發(fā)無傷,只是深埋雪中,跟著落下的朱友文從積雪中掙扎起身,將她挖出,拍去渾身積雪,仔細(xì)檢查她有無受傷。
‘不要碰我!朱友文!’她幾乎歇斯底里,山巖面積狹小,積雪簌簌而落,他看得膽顫心驚,扯過一旁老樹藤,不顧她的掙扎,將她老老實(shí)實(shí)捆住。
他觀察地形,這一墜落,雖然險(xiǎn)象環(huán)生,倒是省了不少路途。
蒲團(tuán)已毀,厚被不知掉落何方,摘星完全沒有任何保暖衣物,他必須更加快腳步,趕在天黑前下山,或是尋得民宅過夜。
‘過來!’他一手扯著樹藤,牽制她的行動。
她百般不情愿,勉強(qiáng)被拉動幾步,后腳跟忽一聲轟然巨響,兩人原本立足的山巖居然從山壁上剝落,更牽動下方絕壁積雪,引起一連串雪崩,沉悶隆隆巨聲在深不見底的山谷間回蕩。
只差那么一點(diǎn)。
逃過一劫,究竟是幸,亦或不幸?
兩人不禁惘然。
*
日頭落下了。
山中光線昏暗,只有隱隱白雪反射寒光。
他不顧她反對,將她牢牢綁在自己背上,嘴里說是怕她逃走,其實(shí)是怕她又做傻事。
一開始,她滿臉厭惡,根本不想碰他,但身軀相貼,他赤裸后背熱度源源不絕傳來,她四肢早已冰冷,唯有與他后背相貼的胸腹間仍是溫暖。
彷佛他用自己的體溫為她的心取暖。
又恨又愛,又愛又恨,愛恨交織,扯不斷也理不清,一團(tuán)混亂,逼得人簡直要發(fā)瘋。
她怎會與他雙雙困在這雪山里?
難道老天爺對她開的玩笑還不夠殘忍嗎?
一路上,她一語不發(fā),強(qiáng)烈恨意卻在他的體溫下,情不自禁緩緩消融,彷佛冰遇著了火。
不管他意欲為何,到底還是數(shù)次舍命救了她。
朱友文停下腳步。
正沈浸在自個兒情緒的她回過神,兩人前方是一條表面已結(jié)冰的溪流,月華初上,清冷月色照在結(jié)冰層上,隱隱可見其下水流涌動,可見溪流有多湍急。
他難得遲疑。
這冰層瞧著并不太厚,底下又有水流,他馱負(fù)著兩個人的重量,極有可能走到一半便冰層破裂、掉落河中,他是不打緊,但她身上有傷,別說傷口碰水會惡化,更可能會失溫而死。
但他沒有選擇,多在這冰凍雪山里待一刻,她的性命便多一分危險(xiǎn)。
他舉步往前,雙手更握緊了捆綁摘星的樹藤。
小心翼翼地踏出第一步,冰層似無異樣,這才踏出第二步,朱友文難得的謹(jǐn)慎讓她也跟著緊張起來。
他立即察覺她的心跳加速,貼在自己腦后的呼吸變得略微急促。
不禁心神有些蕩漾。
一步一步往前走去,還未走到對岸,一條大魚忽從朱友文腳旁冰層下游過,接著他便聽見了冰層裂開的聲音!
他不加多想,蠻力一使,用力扯斷摘星身上樹藤,冰層瞬間碎裂,身子立即下沈,摘星失聲驚呼,根本來不及上岸,他一聲虎喝,雙手將她高舉過頭,不讓她碰到一滴冰冷河水。
絲絲白霧從他齒間噴出,河水高至胸口,腳下水流湍急到幾乎要將兩人沖走,為激發(fā)全身力量抵抗水流,體內(nèi)獸毒被催化,一朵紅花如火在他胸前燃燒,他踏出一步,又是一步,冰冷河水不斷濺上她的臉龐。
摘星耳里聽得水聲轟轟,盡管之前一意求死,此刻她卻一動都不敢動,心中充滿驚恐,畢竟自己求死是一回事,出乎意料死去又是另一回事,況且他竟如此力保自己的性命無虞,她既感動又感傷,幾次想張口叫出一聲‘狼仔’,卻是紅著眼硬生生忍住沖動。
他踏進(jìn)水流最湍急處,重心猛地不穩(wěn),他晃了幾晃,盤算著對岸距離,忽故意往前用力滑倒,順勢將摘星用力拋向岸邊!
她身子甫落地,便眼睜睜看著激流將朱友文卷入冰層下,瞬間不見蹤影。
‘狼——朱友文!’她跳了起來,沿岸追了上去,只見透明冰層下,一個人影被水流越卷越遠(yuǎn)?!煊盐摹幻靼鬃约簽楹稳绱诵慕梗嗖幻靼鬃约簽楹尾晦D(zhuǎn)身就跑,甚至冒險(xiǎn)重新踏上冰層,思考著該如何將他救出。
他人在冰層下,滾滾水流讓人窒息,若放棄掙扎,是不是就能一死了之?
但那個嬌小人影一直沒有放棄他,不斷跟著他,當(dāng)漸漸跟不上了,竟踏上冰層,不顧生命危險(xiǎn)在其上追著他的身影奔跑。
‘……狼仔……狼仔……’
是她的呼喚聲嗎?
隔著冰層、隔著峻急水流,他聽見了她在呼喚他。
星兒,妳終究沒有完全對我絕情,是嗎?
他猛地伸手抓住一塊大石,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子,舉掌猛力拍向冰層,一擊之下冰層立起裂縫,他再使出全身力氣猛擊,不到片刻,冰層碎裂,他狼狽從裂口爬出,他的身體為求自保,喚醒獸毒,此刻猶如烈火焚身,一離開冰層,身上竟冒出絲絲熱氣,冰冷河水被高溫蒸發(fā),胸前紅花如火焰般燦爛耀眼。
‘狼……仔?’她追到他身后,見他破冰而出,心中一陣欣喜,隨即察覺不對勁。
再走近一看,就著月光,清楚可見他身上經(jīng)脈突出,竟化為墨黑之色。
朱友文試圖想控制體內(nèi)獸毒,但才一起身便腿軟跪了下去,她不假思索便朝他奔去,‘狼仔!’
他剛從冰層中脫困而出,該是渾身冰涼,但她雙手一觸到他身上肌膚,卻是燙得嚇人!
朱友文猛地抬頭,雙眼已化為血紅!
‘狼仔?’
他以一聲如狂獸般怒吼響應(yīng),面容瞬間猙獰,彷佛完全不識得她。
她驚駭失色,不解他何以突然發(fā)狂,連連后退,轉(zhuǎn)身就想逃,朱友文獸性激發(fā),見她脫逃,立即追上。
她被積雪絆倒,眼見他就要追上,嚇得不斷尖叫,朱友文神智忽恢復(fù)清明——她瞧見了!她瞧見了他這副可怖的獸化模樣!
被獸毒催化的殘暴獸性與虛弱理智天人交戰(zhàn),他痛苦地?fù)撟∽约旱哪?,?qiáng)迫自己后退,強(qiáng)迫自己遠(yuǎn)離她。
他不能傷害她!
‘走……快走!’連他的聲音亦如獸般嘶啞。
她趕緊狼狽爬起,轉(zhuǎn)身跑了幾步,卻聽見后方傳來痛苦嘶吼,猶如困獸之斗。
她忽閃過一念頭:難道這便是朱友文體內(nèi)獸毒發(fā)作時(shí)的模樣?
原來獸毒竟真的會令人喪失心神,徹底獸化,如入魔狂獸?
這……就是朱溫控制他的秘密嗎?
她幾次舉步欲逃,終究不忍,扭過頭,見他居然嘗試重新走回河面冰層破洞,正打算跳下,以寒冰之氣鎮(zhèn)壓獸毒。
她輕呼一聲,忽地眼前一花,他速度奇快如風(fēng),竟已來到她面前,雙手緊緊掐住她的頸子,血紅目光溢著瘋狂殺意,她聽到自己頸子傳來骨頭擠壓聲,他真的要?dú)⒘怂?!要活生生將她頸子掐斷!
獸性狩獵天性終于完全吞噬了他的理智。
‘放……開我……’她掙扎喘氣,已吸不進(jìn)空氣。
他狂吼一聲,將她整個人舉起,手上加勁,她只覺自己頸間劇痛!
‘狼……狼仔……別……’小臉先是脹得通紅,接著開始青紫,意識要消失的最后一瞬,她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狼仔,別……
電光火石間,一個畫面閃過他腦海里。
年少的她,小手在他雙頰上用力一拍,定住。
她說:‘狼仔,不可以!’
狼仔,不可以。
不可以。
他仍記得那雙手撫在自己臉頰上的觸感。
那么溫暖,那么柔嫩。
是星兒。
她是星兒。
不可以……
理智重新浮現(xiàn),他猛地放開她,驚慌后退數(shù)步,看著她努力大口呼吸,原本紫脹的小臉終于漸漸恢復(fù)血色。
他差點(diǎn)殺了她!
他差點(diǎn)殺了星兒!
胸腔溢滿悲憤,仰天狂嘯,他究竟是人,還是獸?
‘妳為何要回來?為何不走?’嗓音嘶啞,雙眼血絲滿布,痛苦萬分。
他用盡最后一絲理性,轉(zhuǎn)身朝粗壯樹干撞去,一次又一次用頭部重?fù)?,直到終于昏厥,額頭血流如注。
她跌坐雪地,看著他為了控制獸性,撞樹自殘,狠狠傷害自己。
只因不愿傷害她。
見他倒地昏厥,她明白再也遇不到如此刻良機(jī),她該逃走!
呼呼風(fēng)聲中隱約傳來人聲。
‘……皇女……’
‘郡主……摘星郡主……’
是前來搜索救援的晉軍!
聽那呼喚,似乎也有馬家軍士兵?
她欣喜起身,呼喊聲斷斷續(xù)續(xù),在風(fēng)聲中顯得微弱,只能判斷是由山下傳來。
邁步往山下走了幾步,正要出聲呼救,張開了嘴,卻忽然猶豫。
然后回頭看了一眼倒在雪地上的朱友文。
就這么放著他不管嗎?
她盤算著若是先下山找到援軍,再帶人回來救他,還來得及嗎?